闻竹声把林遇雪往身后拉了拉,“不关你的事,看完了走吧。”
闻远东没追究,倒是回头跟闻母讲,“你看看他,三十多岁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闻母一言不发,苍白的手紧紧攥着床单。
闻远东居然伸手握住了闻母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讲,“你又是何必。”
他顺势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撑着腿微微叹了口气。
“你就是太脆弱了,什么事要闹到这一步?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要是争点气,你孙子都抱上了。年纪不小了,要死要活给谁看呢,是不是?”
这话冲得林遇雪呼吸一窒。
她是不赞同大家太藏着掖着,但也受不了这么没有分寸的发言,这不站着说风凉话呢吗?
闻母垂着头没动,他紧接着又讲,“没有人要你死,也不觉得你是拖累,哪怕在最好的疗养院供你八辈子我们也供得起呀,你这是做什么呢?”
闻竹声立即觉得不对劲,一把拎起他爸的衣领,几乎是恶狠狠地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闻母这才有了动作,伸手抓着闻竹声手腕眼眶猩红地哀求他,“声声,让我跟他说,你回去,你先回去,带小雪回去......”
闻竹声转向闻母,不客气地质问:“你见过他?”
闻母立即垂下眼皮。
闻远东一把拿下闻竹声的手,不以为意地冷嘲热讽,“不都是为了你好?父母都怕拖累你,你呢?你做了什么?”
说着他又对着闻母恨铁不成钢地痛骂,“你知不知道你宝贝儿子都做了什么?他把宏达的股份都卖了,还捐出去了!他是半点不想要我的钱。”
闻远东对着闻竹声,冷冷地威胁,“你这么有骨气,以后我的财产你怕是一点不想要了。”
“当然,”闻竹声冷酷且干脆,“不要脸的钱我半分也不要。”
闻远东起身,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闻母立刻上前拽着闻远东的衣服,“你干什么!”
她急切地要去扒拉闻竹声,看看伤势如何,闻竹声杵着一动不动。
她冲着闻远东喊:“滚,你给我滚!”
闻远东冷哼一声,刚刚云淡风轻的好人做派销声匿迹,这会儿满脸不容拒绝的冷硬。
“你再怎么嫌弃,也是我儿子,你搞搞清楚,你这辈子都姓闻!”他回头看了林遇雪一眼,眼神充满居高临下的不屑,“你在外面想怎么玩都行,但是该跟什么人结婚就跟什么人结,不要一点数都没有。”
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闻母,她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直直扑向闻远东,上去也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
她还打着吊瓶,这一扯针头硬生生拽出来,顿时血色四溅,搭在被子上的手红得刺眼。
站在里侧一直低着头装不存在的小琴吓得叫出了声,林遇雪赶忙过去拿了纸巾帮忙按住。
闻远东火气更盛,指着他们骂:“就是你一天到晚纵容他,非要他跟你一样想不开么?周家的姑娘没了就不结婚了?周家没了还有米家,有刘家,申城这么多好人家,你要叫他打光棍?还是要叫他当穷光蛋?”
“看见没有,哪个男人不这样?”他指了指闻竹声,又指了指林遇雪,“他这么为了人家要死要活的不也换人了,除了耽误年纪还有什么用?真当你们一家子都痴情种啊?!”
闻母原本跪在床中间,听他这么一说直起腰看向他,林遇雪瞥见她眼神凌厉,肌肉颤抖,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果然,她一字一句恶狠狠地骂道:“闻远东,你去死!!”
说完就回身趁手抓起床头的花拼命扑向他,闻远东伸手去挡又往后退,闻母紧紧抓着他衣服,丝毫不放手,两人趔趄着倒在地上,闻母直接骑在他身上,疯狂把花朝他脸上甩,花瓣四飞,闻母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叫他“去死”。
事情走向完全在林遇雪意料之外,她都惊呆了。闻竹声转身按了一下护士铃,又立刻过去拉架,她才反应过来,跟小琴一起去帮忙。
等到把闻母从闻远东身上拽下来,林遇雪才发现她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了,整个人四肢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舞,脸上表情混乱,口水和眼泪糊得到处都是,甚至一用力把闻竹声推得重重撞在身后床沿上。
幸好很快孙志飞带着另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过来,给她按到床上扎了一针,鸡飞狗跳才落下帷幕。
闻远东梳在脑后油量的头发此刻散乱潦草,除了小琴没有人扶他,他呼哧喘着气,起身对着闻竹声轰炸。
“她有神经病!你还把她留家里,非叫她害死人了你才高兴??”
闻竹声握着拳头几乎要揍他,孙志飞顺手拦了一下,闻远东退了两步,嘴上仍是命令的口气,“送到六百号去!必须送六百号!你这是不负责任!”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病房陷入诡异的安静,小琴打扫了地上的花扔出去,其它医护在检查闻母的状况。
孙志飞看着闻竹声隐约泛红的侧脸,问:“哪儿受伤没?”
“没。”
“那行,过来我办公室聊一下吧。”
林遇雪还站在床尾,闻竹声走过去跟她讲:“你先回去吧。”
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左脸红得很明显,林遇雪几乎不忍心看,没理他,反而跟孙志飞讲,“他的脸被打了一下,要不要处理?”
孙志飞说:“找护士要个冰袋敷一下吧。”
林遇雪出门去要冰袋,他们进了隔壁办公室。
闻竹声再出来,就见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小块毛巾包着冰袋。
他在她旁边坐下,自动拿过来按在脸上。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林遇雪想问他医生怎么说,又觉得他看起来太过疲惫,他衣服皱得不成样子,脸色也灰败至极,像太阳陷入黑洞里,再也无法发光发亮。
新年过完,他几乎能算34了,事业有成,长相俊朗,却还要面对糟糕的家庭,被父亲殴打,看母亲发疯。
他挨闻远东那一巴掌的时候,林遇雪站在床尾,恨不得拿个花瓶砸烂闻远东后脑勺。
闻竹声也没有话讲。
他带她来,是为了撕开自己完美的一面,让彼此彻底死心。
没打算到这么不堪的地步,但既然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
他本来就什么也给不了她,何必像个吸血鬼,贪婪地汲取她的养分。
至于闻远东最后说的那些,都被他们默契地忽略。
闻竹声是因为没有心情,而且那也不是事实。
林遇雪有了大概的猜测,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没有太震惊也没有太难过,像是一个尘封太久的礼物,她早就过了最期待的时候,不经意间打开,也只是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除了同情,谈不上什么爱而不得的痛苦。
她大概是真的放下了。
不论闻竹声今后是要在心里守着那个姑娘孤身一人,还是听从他父亲的建议联姻豪门,抑或是某一天选择了平凡普通的另一个人,她都关心他,也愿意祝福他。
她永远希望他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