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干粮无雅致,芸芸一味有羲黄。
望涯眨眨眼,不觉伸长脖子,等待着‘旭间’二字出现,然而诗到此处已是尽头,她抬眼,正对上小妹灼热的目光。
“好,好诗!” 望涯读过的诗词不多,背得最多的是远华诗集,邓昔这首看在她眼里并不出挑,倘若不是署名邓昔,恐怕丢到诗海里就找不着了。
“就是不知此处的芸芸是何物。” 小妹正是懊恼时,低头却见一众蜜枣瓜子中,赫然多了一条睁着眼睛的小鱼干。
望涯道:“所谓芸芸,就是众生,君子立身,当上知圣贤,下察百姓。当晓兰芷幽澹,亦当知芸芸之味。” 说完,自己率先啃起鱼干来,有人探头问:“这好吃么?”
望涯不语,起身分发鱼干,一人一条,有大有小。
奉岳府最不缺的就是鱼干,望涯分发的,除去多了一丝烟熏味外,并不比寻常的要鲜美,品相倒是更差。
“这是旭间县产的鱼干,也叫芸芸,出了旭间就买不到啦。”
此话一出,她们似乎就尝出了芸芸的独特风味。
“你是旭间县人?” 小妹忽然问道,几人似乎来了新的兴致,接连挪得离望涯近了半步,脑袋凑在一块儿,全然将邓昔抛之脑后。
望涯点头:“算是。”
“那你见过那位主簿没有?”
“她长什么模样?”
“威风吗?”
望涯一怔,随即笑答:“就是人样,有鼻子有眼,倒也不威风。”
“文采如何?当真如传闻中一样杀伐果断,是个酷吏?为何功绩在身,还会被贬到旭间县去,是被忌惮了吗?” 小妹并未先发,可这一连串的疑问却将望涯制住了。
她不禁直了直腰板,思索良久,才答:“我不知道呀。不过提到威风,听闻知府大人才是威风,模样也长得很好,是真的吗?”
几人闻言一怔,面面相觑,仍是小妹开口道:“模样是不差,可自他上任以来,税收就重了许多,我家的商队都挣不上银子了。”
这回轮到望涯兴致勃勃了:“此话怎讲?”
“今年才开春,就已经收过一回疫病捐,一回捕盗银,以及一回差役钱,去年立夏,立秋,和立冬,分别都收了疫病捐,然而也不见有什么疫病,既无疫病,何故三番两次征收那么多银钱。往常来说,过几日还要再收修渠钱,不过,前阵子为了巡防船队,征收了一笔数目,幸而不高,还减了其他杂税,想来修渠钱也能够折减。”
话音未落,一旁的小娘子啐出一口瓜壳:“呸,喂人一口牛粪再赏人半颗蜜枣,小人做派。”
另一位左顾右盼,确保无人听墙角,这才低声道:“别看眼下只有你们旭间县闹,实则四面八方都盯着呢,一旦松了口子,他的锦绣衣袍,就盖不住啦。”
小妹闻言噗嗤一笑,她一笑,其他人也接连笑了起来。
见望涯一脸茫然,小妹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姐姐有所不知,传闻这位大人上任不久时,逢朝廷下查,于是设宴款待上官,席间吃了半个香瓜,三只醉蟹,忽然面色一变,直呼好冷,遂命左右寻来一身厚重的衣裳穿上,上官见状,为了体恤下官,自行褪去外衣,差人给知府大人上炭盆,眼见知府被烤得汗如雨下,可仍不肯脱下那件厚衣裳。”
说到这里,其他人笑得更加欢快,望涯不觉抬手捂了捂鼻子,却闻见满手的鱼味。
直到日落西山,望涯才起身拜别,临走前小妹道:“姐姐芳名未及请教,不知如何称呼,若他日有书信往来,可往何处寄?”
望涯闻言,多抓了两条鱼干递过去:“我姓甄,单字鸣。我且要在此处多停留一段时日,也不知归期,不若将你住处写给我,来日定以芸芸相赠,如何?”
“好!”
“鱼干我也要的,可别忘了我。” 其余小娘子一齐打趣,望涯将她们的住所一一抄录,最后放进挎包里,这才真正拜别了。
直到再看不见望涯的身影,小妹才忽然发觉:“旭间县还有姓甄的?”
“没有么?”
“有的呀,来来往往多少商船,姓什么都不稀罕。”
“旭间县有很多商船吗?”
“这倒是不清楚,不过有码头,也该有商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