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州府书房。
“张永路!你经营天香楼二十余载,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知进退之人,怎会惹出如今这泼天大祸来!你你你……简直不成体统!”
方一点卯,李隆便派人将张永路从睡梦中薅起来拉到州府,指着他的鼻子里里外外骂了一通。
许是太过激动,李隆的脸色和脖子都涨得通红,青筋外露,不住地大喘气。一旁候着的梁显趁李隆歇气的功夫,连忙上前将人扶到太师椅上坐下,又端起早就备好的清茶塞到张永路手中,示意他赶紧向刺史大人请罪。
张永路恭敬地向李隆奉了茶,脸上堆满了奉承讨好的笑。李隆侧脸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端过茶杯抿了一口。
见李隆喝了茶,梁、张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梁显正了正色,问道:“张掌柜,也怪不得李大人如此气恼,此事实在是关系甚大,这一夜过去了你到底查出个眉目没有?还有那闻非,究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药房中,莫不是已经被他发现了什么踪迹?”
张永路忙不迭地摆手道:“绝无可能。大凉州谁人不知,怪医闻非性情古怪,看诊之外便只对珍稀药材感兴趣,兴许是昨日在天香楼看到雪灵芝的消息,一时好奇想去探查一二罢了。”
看到梁显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天香楼守卫森严,雪灵芝也早已被我妥善安放,就算闻非翻个底朝天也绝不可能找到。”
李隆怒吼道:“守卫森严?一个大夫就能在你天香楼里上蹿下跳、如入无人之境,这叫守卫森严?”
张永路低头说道:“昨夜为了宴请那位北陀巴依,我屏退了大部分仆从,想必那闻非就是借机潜入的。若此人真想做些什么,以他的本事,兴许抬抬手就能放倒一片人。”
李隆早就领教过闻怪医的“妙手”,明白张永路的猜测不无道理,更是越想越气,啪的一声将茶杯搁到桌上。
他本还想骂些什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着小厮通传的声音倏然响起:“李大人,门外王师爷来报,说新任刺史大人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州府门前等您。”
“什么?!”李隆蹭得站起身,“赴任书上不是写着明日到吗,怎么来得这么快?”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张永路也跟着上前,怎知李隆一摆手,将他拦住:“你即刻从后门离开回到天香楼,既然新任刺史已经到了,不管那闻非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们的计划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说完李隆转身便离开了书房。梁显原本跟在他身后也走出了房门,忽的又停下脚步,转过身向张永路手里塞了一张字条。
张永路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想打开字条看一眼却被梁显按住。他下意识想开口询问,抬起头却只看见了对方匆匆转身的背影。
张永路回想起方才李隆那晦暗不明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冷战,将字条揣进怀兜里,便匆忙从后门离开。
*
大凉州府外,大门敞开,门前停着一辆二驾马车,后面虚虚跟着三辆装满行李的马车。
一个身穿一席白衣,长身玉立的男子背手站立,手边还捧着一卷书在读着。
州府的王师爷满脸忐忑候在一旁。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请人进去,可是这位贵人他不肯啊!
“温大人,今日李大人休沐,此刻不在府中,烦请您先到正厅稍坐片刻。”
温鹿鸣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笑得温和:“看来是我来得不巧,那我就在此处等他好了。”
王师爷表情更加纠结了。
虽说是新官上任,可到底这位刺史大人如今算得上李大人的上级,就这么让他站在州府门口,这……
看着王师爷想吩咐仆从把桌椅茶点一应物品都给搬到门外,温鹿鸣笑着制止了。
“王师爷不必忙了,我这坐了好几天马车,早就倦了。此刻正好活动一下筋骨,让下人们歇着吧。”他翻过一页,语调不疾不徐地问,“李大人平时休沐都去何处游玩?”
王师爷恭敬却答非所问:“已经差人去知会了,李大人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一驾马车从远处飞驰而至,拐弯的时候险些带到旁边正在摆摊的档子。
温鹿鸣眼睛微眯,言笑吟吟地看着李隆三步并作两步地从车上跳下来。
“温大人!下官来迟,大人久等了!”李隆快步走到温鹿鸣跟前,双手高抬作了一揖。
温鹿鸣也顺着回了一礼:“李大人说笑了,论资历,您是我的前辈。方才听王师爷说,今日您休沐,是我来得不凑巧了,还请见谅。”
李隆直起身,见这位新任节度使面如冠玉,风姿清秀,看起来不过是个刚入官场的书生,原本盘旋在心头多日的忐忑顿时消减了几分。
得亏他方才特意出门乘马车绕了路,不然还真不好解释来迟一事。
这么想着李隆又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温大人路途辛苦,下官已经在天香楼备下接尘宴,大人这边请。”
“且慢。”温鹿鸣抬手抵住了李隆的手肘,柔声说道:“我在来的路上听闻昨夜天香楼出了投毒大案,不知此刻受害者可曾清醒,犯案凶手可已捉拿归案了?”
李隆闻言心下一惊,恭维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连行礼的手一时间都忘了收回。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梁显,却只见自己的心腹低头拱手,脸都快埋进袖子里了。
昨天夜里才发生的事情,连自己都还没查清楚始末,这个从盛都赶来赴任的新官怎么这就知道了?!
李隆又惊又恼,回过头发现温鹿鸣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神情,只得硬着头皮回话:“温大人真是消息灵通。昨夜天香楼的确发生了一起疑似中毒事件,但受害者仅有一人,并且已经经过大夫诊治,现已无大碍。”
温鹿鸣平静地扫了一眼李隆,说道:“是吗?既然没有大碍,不知中毒者是否已经清醒,现在可否进行问讯了?”
“这……”李隆皱着眉向后使了个眼色。梁显犹疑一瞬,暗自叹了口气,上前回道:“经过州府的初步调查,昨夜之事乃是意外,只不过那位中毒者虽然已经过诊治,但目前尚未清醒,恐不能向大人回话。”
梁显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甚至把“投毒”、“受害者”等因素模糊了,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此刻大都会顺水推舟,跟着放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