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非站在客房门前,踌躇片刻,默念着“这是我家”,一鼓作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平日里她一个人住得畅快,从不觉得善春堂蔽塞简陋,怎知如今只是客房多了个谢辰阳,竟一下子觉得哪哪都碍手碍脚的。
谢辰阳这人酒品不行,睡着了倒还算安静,只是他生得高大颀长,往床上一躺,竟还有半条腿搭在边上放不下。
闻非站在床边观察了谢辰阳一会,他今天穿的是一身苍绿色锦袍,没有带护腕,随着他一个翻身,一节修长的手腕毫无防备地出现在闻非眼前。
闻非抬眸看了一眼谢辰阳,他呼吸平稳,胸膛有节奏地微微起伏,脸颊泛着酒后熟睡的红晕,看上去睡得很沉。
她盯着他的手腕,略略思忖,抬手就要给他把脉,可她的指腹距离谢辰阳的腕骨还有三寸时,他忽的转了个身,小臂一旋,方才寂静无声的房间里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啪”。
闻非吃痛地缩回手,抬眼望去,却得到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宽阔背影,她磨了磨后槽牙,简直要气笑了。
这人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正当闻非苦思冥想着要如何报复眼前这个三番五次捉弄自己的家伙,窗外忽的传来一声轻微的鸣啭,她对着床上的身影狠狠挖了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一只通体漆黑油亮的木制机械鹰隼落在小院角落的晒药木架上,歪着头看着缓缓走过来的闻非,它的眼珠子是由南海夜明珠制成,在一片幽暗中闪着荧荧寒芒。
闻非走到它身边,刚将它脚上的纸卷取下,那机械鹰隼便骤然扇动双翼,转瞬消失在夜空之中。
闻非满不在意地打开手里的纸卷,上面只有一行字:西疆现奇症喉咙肿大七窍流血 速殁 望提防。
她盯着纸上那熟悉的字迹,眉心蹙成一团,思绪翻飞,竟没发现身后多了一到炯炯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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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辰阳酒量不佳是真,不过他从小在军营中摸爬滚打,酒量没练上去,倒是练出了快速醒酒的本事。
方才机械鹰隼的声音响起时,他其实已经醒了,不过是在装睡,好试探闻非的反应。闻非甫一出去,他立刻翻身下床,身影隐匿在门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院中发生的一切。
小院中没有掌灯,在天上明月洒下的一片柔光之中,谢辰阳却分明看到闻非手中的信纸边缘有一朵格桑花的纹样。
跟他两个月前截获的密信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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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到大半夜,闻非早已困倦不已,可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纸卷上的消息,硬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光乍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怎知她才刚睡下不久,连平日里时常扰人的梦境都没来得及出现,闻非就觉得自己脸颊忽的来了一阵细细密密的瘙痒,就像是有小虫子在爬一般。
她皱着眉,伸手在自己脸上挠了一把,可没过片刻那阵瘙痒又爬了上来,那阵痒十分轻柔且有节奏,这回不像虫子,倒像是什么柔软的尾巴一阵阵扫过她的脸。
闻非稍稍清醒了几分,可眼皮却还是有千斤重,她手腕微动,两根银针顺势而发,直取扰她清梦者的咽喉,只是她没有听到中针者倒地的声音,倒是有一道夸张的嚷叫响彻整个善春堂。
“好哇闻大夫,咱俩无冤无仇,你也不必每次见到我就要以针相待吧?”
闻非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上方霍然出现一张俊美异常,可表情十分欠揍的脸。脸的主人一只手支在闻非的耳边,另一只手指尖捏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的脸颊。
闻非也不急着起身,只甩了两道眼刀过去:“你干嘛呢?”
谢辰阳勾了勾唇角:“世人都说学医难,可我观闻大夫平日里一不看诊,二不抓药,天光大亮了竟还在床上会周公,我实在想不通你这个神医到底是怎么学成的,于是特地唤你起来,好讨教一番。”
闻非向来睡眠浅,睡着了再被吵醒只会更加怒火中烧。她歪头瞥了一眼外面刚蒙蒙亮的天,额角的青筋挑了挑,毫不犹豫地将衣袖里的银针和枕头底下的毒刃一股脑地朝谢辰阳扔了过去。
谢辰阳巧妙地闪身躲过闻非扔过来的各种暗器,青丝和衣袍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着,姿态优美,神情愉悦,甚至有闲情逸致点评几句暗器的做工不怎么样。
闻非看对方这副满满都是挑衅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手劲都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