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被拉上,他也撤离,热度消退,但痒意犹在。
不合时宜地,她又生出种被遗弃的感觉,像当初他转身离开病房那瞬间,只有她困在原地,被锁进匣中,不见天日。
有什么在滑落...
滴答滴个不停...
越灵雨有一瞬想毁天灭地,转身痛骂他,然后出了这道门再也不见。
可在听见他又一次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后,心脏却砰得一声泄气,仿若劣质气球,只剩零星碎屑烂在墙角,无人拾起。
竟比十年前更疼。
疼得失去全部力气,帽子随着她躺下的姿势掉落,卷发凌乱似悲伤人鱼,不停产小珍珠,洇湿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叮咚叮咚开响,她无动于衷,没有起身的欲望。
下一秒...
手机屏幕亮起...
【开门】
只简单两个字。
...
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把戴鸿深撞退一步。
“呜呜——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你干嘛总是不说话就走!你混蛋...”
哭声惊天动地,也不顾别人能不能听到,安全沉浸在悲伤之中,抱住他就不撒开。
“哪个馋猫说饿的?边哭边吃行不行?”
不算哄的哄...
也就越灵雨吃这套...
戴鸿深带着身上的挂件艰难前进,终于进了屋把门关上,手里的东西随便一放,陡然用力把她抱起,姿势像抱孩子...
一头摔进床里,还来不及反应,呼吸就被剥夺,全仰仗他。
同样凶猛的吻,换了地理位置,意味变得不寻常,越灵雨高举的胳膊导致上衣掀起,露出整截细腰,冰冷坚硬的皮带硌在上面,越来越疼...
“额——好硌...”
强挤出的字,让一切都停下,戴鸿深松开她,转头仰躺,平复呼吸...时间好像在变慢,每一次喘气都过于绵长,诸多思绪更加烦乱。
“笨蛋...谁不要你了?没看见我外套都没拿?”
“起来去吃你的东西。”
错觉的温柔缱绻。
...
“你不吃吗?”
...
“我怕硌着你。”
...
越灵雨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又觉得是自己误会了什么,飞一般地逃走...
心不在焉地把桌子摆满,好一会,戴鸿深才走过来,慢慢悠悠地到酒柜拎了瓶威士忌,却只拿一个杯子。
显然没她的份。
可是经过刚才那一通闹...她乖了,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也不敢看他。
这下轮到戴鸿深盯人。
眼神比她之前可怕得多...
他不吃,光喝酒...坐在她旁边,压迫感与生俱来。
越灵雨却有种奇异的安全感升腾,像是她对他的依赖也是与生俱来,同天赋般存在。
刻进心魂那样深。
“灵雨...”
他开始说话,又安全感尽失。
嘴里的东西味同嚼蜡,只维持得住机械动作,害怕他即将说的。
“我比你大很多岁...”
“我离过婚,虽然那是一场人尽皆知的联姻...”
“你于我来说还是个小姑娘,你这个年纪想要的所谓喜欢和爱,在我这是得不到的。”
她就知道,他在铺垫在解释在与她割裂,在为他今夜的行径后悔而找补。
“你骗人...你才没有把我当小姑娘。”
使了半天劲,越灵雨才讲出口一句,听起来就像为自己进行着最后争取,可她不是,她在陈述事实。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这话也是真的。
“我只是...想要你...陪陪我,而已。”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两个字几乎听不见,头也埋得低,只剩很少很少的勇气。
她抢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液体流淌过喉,似火烧,烧得她紧闭双眼...
“我只是不想再像十年前一样被你抛弃...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何况你不是也没有别人了吗?我也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是不想留下我?”
这一刻,戴鸿深确信,他的猜测成真。
她过得不好,十年里,她不过是学会了如何以美好示人,从没学会好。
“留下你做什么?”
他提问得冷淡且残酷,朦胧间竟像父亲站在她面前,质问她,不好好学琴她还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什么都不会...
胸膛里那个破了皮的气球重新充了气甚至充了水,踉踉跄跄一捧被丢进夜里的海,于她好重,于海却轻,进不去,所以只能徘徊在海面上打转,前后左右地翻滚,接受它苛刻的洗礼。
“做情人?”
“女朋友?”
“妻子?”
“还是孩子?”
越灵雨猛然抬头,眼底有泪,只因那水气球又破掉,这下更惨,连残败的尸体也找不着了,一晃就不知道飘向哪里...
水珠接二连三地掉,是今天的第三场雨。
全因他而起。
“这四个我都不需要,所以没有留下你的理由。”
他还在继续,不为所动地刺伤她,将她的一切情绪置之不理,拼命想要赶走她。
她心里的天在灰,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手腕,泪水还在流,声音却平稳...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一早放弃我不就好了。”
她不再释放情绪,除了眼泪,什么都不再释放...
了无生气。
“今后你打算怎么样?”
他没回答那个问题,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暮气沉沉,语调也不经意间放缓,又像长辈。
“身为最年轻优秀的小提琴家,实在没必要重蹈当年的覆辙。”
越灵雨不由得笑出声,掺着眼泪...
“不是重蹈覆辙。”
“没有了你,就不会有人拦下我,结局当然会不一样。”
“怎么还能算重蹈覆辙呢?”
...
“你走吧。”
“我要睡了。”
...
于是他起身,拿上外套,这次是真的要离开。
“戴鸿深!”
“你有没有后悔救我?”
她叫住他,问最后一个问题,足够直白,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他住哪...
他回答得也郑重...
无端像发誓,让人笃信。
“我从不后悔。”
...
她想信。
她也信了。
但...
“可你还是回了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