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裴希在荷尔蒙刺激下为了挑衅他的意气和冲动。

郁清圆清楚地意识到电话那头的裴希此刻近乎疯狂的冷静。

眼睁睁看着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偏，已经到了要彻底失控的地步，易海生一下被逼急眼：“裴希！”

可惜的是裴希完全不理会易海生。

“怎样，想试试吗？”

“……”

“只要你敢说，我就敢认。”裴希说，“或者我说，你认。”

“……”

此刻，裴希的声音就像贴在郁清圆耳边引诱。

“就在今天，和我公开。”

“……”

眼见裴希又要开口。

“郁清圆！星耀可以答应你！”易海生急声打断。

高红吃了一惊，难以置信望向易海生：“易总！”

此时，众人震惊，裴希举着手机的姿势不变，只是他朝易海生瞥了一眼。

易海生哪能注意到在他断言答应后，裴希已经不再说话。

易海生整个脑子都是乱的，已经什么都顾不上，现在最怕的是郁清圆一念走差真答应裴希一起乱来。

比起死对头和解可能会引发的风波，裴希和郁清圆公开恋情简直就是都得死的惊涛海啸。

不用到公开的那一刻，易海生现在就能想象后者的做法会让星耀付出多惨烈的代价，届时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易海生极力控制情绪，尽量拿出理智说服郁清圆：“你想想，借和裴希公开恋情澄清相机门的艳照丑闻这件事你明明三年前就能做，你为什么不做，你很清楚这对裴希没好处，同样的，对你也没好处，因为隐瞒粉丝和死对头谈恋爱本质上就是一种变相性塌房，现在你事业还没起步，在这个节骨眼和裴希公开更不是最优解，对吧。”

无论如何稳住郁清圆要紧，易海生又赶紧说：“我们可以按照你说的来，只要你不和裴希公开恋情，你提出的条件我会试着尽可能答应你。”

好一会儿，郁清圆冷静过后的声音才从电话里传过来：“易总，在我这里没有‘尽可能’的余地，顺便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们已经得到管元凯被警察带走的消息，再过不久媒体也会得到，我希望你这一次是诚心答应。”

易海生的脸色一变。

郁清圆在提醒他们，他们手上的优惠券再不使用将永久性过期。

再拖下去，等管元凯的通报出了，裴希无论再做什么都会变成马后炮。

“主意我出了，做不做看你们。另外，如果星耀不想搞砸一切，最好摁着裴希去用冷水洗把脸，还保持不了头脑清醒干脆就去睡觉！”

下一秒，裴希手中的通话就被无情挂断。

电话挂断，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易海生倒在转椅上，心力交瘁捏住鼻梁。

小松凑到高红身边，悻悻问：“红姐，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到时候裴希哥的粉丝真的不会手撕了咱们吗？”

高红感觉像打了一场战斗：“不撕了才怪。”

易海生也感觉自己的心跳太快了，深了吸气：“这事我们还得和公关部的人商量商量。”

这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小松茫然：“还要商量什么？”

易海生：“商量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裴希的这条微博怎么发才能既为自己的死对头正名还能不被自己粉丝就地暗杀，最重要的是这中间还不能有一点点的暧昧关系。”

工作远远没完，易海生又疲惫坐起来，准备现在给公关部发消息，同时交代道，“高红，你是裴希经纪人，等下这个会你也留下来，咱们商量一下。”

裴希这一趟过来要干的事情也干的差不多了，帽子往脑袋上一盖站起来，随口打了声招呼：“没我们什么事了，小松，回去了。”

“裴希，你等等。”高红拖开椅子，与此同时喊住正要绕过她出会议室的裴希。

紧接着她对易海生说：“易总，我手上还有一些紧急工作要处理，就不参加会议了，危机处理上您和公关部是行家，我相信你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我没意见。”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高红从郁清圆在电话里提到裴希那条貌似站队管元凯，但实际上从头到尾没有表明立场的微博开始，她的注意力就从郁清圆的电话转移到了裴希身上。

“裴希，有份商务合同我放办公室抽屉里忘了让你看。”她面无表情说，“你去在楼下507等我，我们谈谈。”

-

一进办公室，门一关。

高红劈手把手机拍到裴希面前的桌子上：“我要你现在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松刚走进办公室，猝不及防吓得肩膀猛得一颤，他一个哆嗦眼睛都瞪圆了。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压根不敢乱动，小心翼翼用余光去瞥高红。

“什么干什——”裴希无所谓一张脸，却在目光在触及到高红脸上表情那一刻，微微挑起一边的眉。

Ok。

他收起嘴边准备搪塞的话。

然后，小松就看见他裴希哥原本插兜的手抽出来，他一改敷衍，在充满压迫感的办公室里伸手拉开高红对面的一把椅子。

“想问什么?”裴希规规矩矩坐下来，无不配合。

高红怒火缓和一息：“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希望你你也最好给我一个明确合理的解释。”

“解释什么？”裴希顺势望向桌面，“解释这条微博？”

高红狠狠盯着他，开门见山：“发这条微博前你就知道不能表态是不是？”

“你一开始就知道郁清圆想干什么，所以你从头到尾一直顺着他的坡下是不是！”

办公室里的第三人小松一直都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一见气氛不妙刚要劝架，忽然间被高红这句话震得发懵。

什么？

什么叫裴希哥一开始就知道郁清圆想干什么？

“理由呢？这条微博让郁清圆得了好，你就把星耀现在进退两难不得不帮他的困局怪罪到我头上，还怀疑我这条微博忘记加上人名背后的动机？”裴希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现在流行这样定罪？”

高红正要驳他，没想到裴希头一点，认同高红：“不过，你说的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小松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裴希哥——”

下一秒，裴希干脆利落：“嗯对，你一个字都没说错，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郁清圆全部的打算，并且一直在配合郁清圆。”

他毫无负担点头：“我认，你去揭发吧。易总他们现在走了吗，走了电话我可以替你打。”

在此之前高红做好了裴希会狡辩的打算，她假设了他所有辩词进行有力的反驳。

但是高红完全没想到她所有的质问会在没说出口前就被裴希一句话悉数打乱：“……”

高红迷失方向了。

裴希看着高红的表情，没有说话，给足高红陷入自我怀疑的时间。

然后他才说：“我不认，你肯定是不会相信的，那反过来，我现在认了就代表你的猜测绝对成立？”

高红抬头怀疑看着裴希。

“你怀疑我配合他做局啊？”裴希笑了笑，“你不会以为他做事之前会因为怕我担心提前和我报备一声商量一下吧？”

裴希：“要把一件事讲通，起码要符合最底层的逻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他做这个局，靠未卜先知？我在他回来前去算命提前通了个灵？”

实际上，这也是高红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裴希要是真是全程配合郁清圆，至少要提前知道郁清圆打算干什么。

可是事实存在的BUG就是，裴希和郁清圆数年断了联系，她亲眼所见，他们连微信都是星耀和郁清圆在警察达成合作后才通过她加上的。

这一下，高红全部的思考被裴希提出的“底层逻辑”逼停。

她百思不得其解蹙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

裴希摇摇头：“红姐，事情早就结案，你现在追溯或者追责没有任何意义。”

他忽然开口提：“就算现在找我来这间办公室的是易总，或者星耀任意高层来问我，我的话一样原封不动回给他，我会告诉他们来找我之前至少要弄清一点，无论我发微博有没有加人名，舆论都会在管元凯涉嫌犯罪的那一刻反转，因为根本原因不是在我和这条微博，而管元凯潜规则确有其事，铁板钉钉，至于这条微博嘛，”

话说到这里，高红发现裴希这番话变了对象。

从她，变成了星耀高层。

裴希这句话微妙地把她从公司的立场里剥离了出来。

“在管元凯被爆涉嫌犯罪之前，这条微博没有起到它该起的作用吗？”裴希手指搭在高红手机屏幕一角，拇指抵着边框随意一拨，手机灵活转起圈。

屏幕旋转，上面的文字在他手底下变得模糊看不清。

“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发这条微博吗？”裴希说，“一，这条微博证明我和‘郁清圆男友’同时现身包厢，让我和他男友的身份割席。二，它彻底炒大了管元凯和郁清圆的纠纷借此把我恋情的热度压了下去。那么公司质疑我的动机的依据是什么，是这条微博前者的使命没完成还是后者转移焦点不成功？”

高红没说话。

在艺人工作中，和艺人联系最紧密的不是公司，而是经纪人。

并且经纪人还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这也是裴希还坐在这里的原因。

裴希忽然凑过去：“还记得吗？我之所以发这条微博是易总拍的板。易总在警察局打电话和郁清圆谈的时候，我有参与其中的任何决定吗？”

他耸耸肩。

高红一撼。

没有。

高红不可思议看向他。

她这才发现这个可怕的事实：一切都出自于星耀自身决策。

裴希说：“我安安分分坐在那里，现在所有的一切出自于星耀高层的决定，他们拍脑门，关我裴希什么事。”

恰逢时候。

正打圈的手机“嗡”地一亮。

——易海生。

易海生还在等着高红去那边开会。

手机骤停，裴希还到高红面前的桌子上。

他把手机推回到高红面前，决定权交还得干脆利落：“红姐，你没有越过公司擅作主张，我也是按照公司方案执行，欢迎他们找我求证或者去查每一份证据。”

然后，他起身，抬手活动一下关节泛酸的肩膀。

“哦对。”他动作停下来，偏头，“还有我家监控，它能证明早在警察局和微博之前我就在圈内放出过了封杀郁清圆的话，现在公司这个时候反过来指控我帮郁清圆，各种意义上，这都很难达到自洽啊。”

—

车往前开了点，小松又看了一眼后视镜，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继续说：“裴希哥，你睡着了吗？”

小松又看了一眼，又小声道：“裴希哥，我看红姐出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诶，你说她会不会——”

裴希听见小松说话，脖子一偏，脑袋在帽子里一歪，抬手拨一拨的劲儿都懒得费，就这么看着他。

被裴希眼睛瞄中的瞬间，小松立刻如芒在背。

小松硬着头皮：“我……我就是担心红姐不相信你。”

“她为什么要相信我？”裴希反问道，“你在办公室扯扯耳朵多听两句都能掰清的事，她掰不清？你以为她昨天才进职场吗。”

小松愣住。

他瞪大眼睛：“那你还和红——不，裴希哥，我没、没有掰清，我……”

他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瞟向后视镜里的裴希。

事情发展到这里，多不多小松一个知情人裴希没所谓。

小松见裴希不介意，吐了一口气，可歇口气松了又满心忐忑，

刚刚办公室说的，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裴希哥，我是说真的，要是红姐坚决不肯退步，转头把这件事情告诉公司，公司要是知道……”小松很难开口，嗫嚅着说出这句话，“知道是你在背后推公司往坑里跳……”

“任君选择。”裴希说，“我已经给她说了一个同样切实可行，还保证不用她担责，又确保她安全的解决方案，告诉她我脚下这根绳已经拧得足够稳固，站在上面同样不会摔的方案，接下来我就管不着了。”

艺人的经纪人不一定是共同体，因为经纪人手下的艺人不止一个。

但是头部艺人和公司第一经纪人一定站在一根绳上。

“可万一易总不用红姐告诉他，他自己知道……”

“怕他们找我算账？”后视镜里的裴希笑了一下，有味地假设起来，“那确实，公司高层脑子又不是真秀逗，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啊。”

“他们当然可以找我算账，后续也可以尽情敲打，在这个节骨眼上借这件事给我下马威，不过公司如果真要这么干那真的是，”裴希简单评价，“够痴线的。”

他这个人，身上永远有种不顾一切、不管对错的疯狂，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充满了反派气息。

更何况裴希还是一个长相够劲的反派。

后视镜里，他整个人靠在后座里，帽子就这么盖脸上，鼻梁以上被帽子阴影覆盖。

他前不久刚出组现在还在休息时间，没怎么收拾自己，但是这点乱糟糟这并不影响这张天生英俊的脸，而是让他本来就狂放不驯，又有点不太正经的模样更味道。

“别以为公司真蠢，为了我让我继续持有现有价值，向郁清圆的方案妥协是他们星耀唯一的出路。为了从我身上持续获取利益，他们更知道我不能从张桌子上下去。”

这是一场博弈游戏。

星耀今天之所以千万个不愿意还要不计代价地答应郁清圆，就是因为斩获视帝大满贯的裴希对星耀来说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