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鎏金链子、翡翠珠串、丝绒布料……”
温匠师看着顾宣游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说,“你这是要给心上的姑娘打造首饰?”
顾宣游差点被这句话惊了个平地摔。
“不、师父,不是心上姑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温匠师嗓门很大,笑着拍拍顾宣游的肩膀。
凌宿野正好从里屋出来,他身上刚涂过药汁,故此没穿上襟,常年披散下来的发丝也用一根木簪挽在头顶。
他头发乌黑,发丝浓密,这般盘发后,显地年纪更小,眉宇间的少年英气让人侧目。
顾宣游对主人本只有敬仰濡慕之情,他也只想给主人送一个他称心的礼物。
可经了师父那句‘心上人’的干扰,此刻再看到凌宿野,顾宣游居然下意识别过脸去。
温匠师走过来,借着烛光打量凌宿野身上的药汁纹路。
“还是不对,你心口这一道剑伤恐怕跟你丹田被毁、筋脉寸断不是一个时期受的吧?你以身画符,一定要将这两者的因果囊括进去。现在这纹路还是不流通……啧,小子,你可还记得你这到剑伤到底是谁刺的?”
‘匠己’,以身为媒,以魂为引,吸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这是一个有违天道的法子。
因此,这条修行之路,走起来可谓是荆棘遍布,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粉身碎骨。
凌宿野说:“我只知道这伤是十年前随我爹娘来滁州观看赌石大比时,被人所伤才有的。至于谁伤得我,又是在何种境况下伤我,就不得而知了。”
温匠师忽然说:“十年前,你九岁,九岁可并非不记事的盲童时期,更别说还是这么大一件事。”
顾宣游也走过来看着这边,他是知道主人身上这道伤口的。
初次见到时还震惊一番,心想这要是稍微刺得偏一点,就会要了人命!
但主人当时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是小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他早已不记得了。
凌宿野昂起头,正对着温匠师的方向,他眼睛没睁开,但是却给人一种他正在沉吟思索的印象。
良久,他才说:“我真忘了。”
“没有一点印象。”凌宿野补充,“但看伤疤,大概是从背后刺过来的。”
“你可以问……”‘你家人’三个字被温匠师咽了回去。
他又说:“现下这道因果横亘在你身体上,你要强行‘匠己’,恐怕还没成呢,你自己就先疯了。小子,你的好好想想,到底是在哪儿、有什么人在场,你才受了这道伤的?”
凌宿野薄薄一层眼帘下,眼珠间或转着。
“现在除了知道这伤口是背后刺过来的,再无其他线索。匠师,给我笔和纸,我在手上有事情做的时候,思绪可以凝转的更快些。”
温匠师直接让顾宣游先把他那些鎏金链子都收起来,让凌宿野坐在他此前坐的地方,回忆当年。
“我记得很清楚,九岁前我并没有受到过致命伤。”
说完这句,他在纸上写了一个‘玖’字。
“九岁那年,发生最大的事情,就是跟随爹娘前往滁州观看赌石大比。”凌宿野继续说。
温匠师问:“那你还记得赌石大比谁赢了?”
凌宿野再次沉默,良久,他在纸上写下一句:“失忆?”
末了,把那个‘问号’抹掉。
他确实失忆了。
可是失忆后的十年来,他没有察觉出一丁点不对劲,甚至还数次提起自己曾观看过上一轮赌石大比的事情。
温匠师想了想:“是妖的作为吗?你这样子确实是失忆,但是跟那种真的缺了一块记忆的人又不大一样,你们……最懂妖了,这是不是妖的妖术?”
凌宿野这回没有迟疑:“是妖。”
而且还是灵玉中养出来的‘玉妖’。
这种妖脱胎于灵玉,与小金那样的吞金兽却不一样,‘玉妖’不能寻宝,却能养魂、固魂、甚至吞掉一小块代有记忆碎片的魂魄。
同理,寻常百姓虽不知道‘玉妖’,却经常用玉来给神魂虚弱的人压魂;
常言所说的‘人养玉、玉养人’,亦是同样的道理。
温匠师询问:“什么妖?”
凌宿野并没有回答:“我得想想。”
温匠师感慨:“哎,你毕竟年纪小嘛,这么小肯定还没把家里藏书看完。不要担心,你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凌宿野没有回答,是因为他不仅想到了这是什么妖。
还猜到了次妖是谁——聚宝阁,芸娘。
温匠师曾说芸娘帮助他多活几十年,对他有大恩。
而要帮助一个已死之人多活,只能帮他固魂。
这时玉妖才有的天赋技能。
加之芸娘对凌宿野实在关照颇多,此前凌宿野本就存疑,这下便能确定,芸娘就是当年吞噬了他一段记忆的‘玉妖’。
·
翌日,顾宣游继续留在客栈内画符,而凌宿野再次去了聚宝阁。
门还是关着的。
这回凌宿野没有放弃,而是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凝结法印。
——修为被废后,他想要与妖沟通交流,也只能滴血了。
这些天天天滴血,凌宿野指尖轻微动了动,感觉指腹上全是伤。
他双手落于胸前,修长的手指才堪堪挽起,结印起手式都没做完,房门忽然传来‘咔哒’一声。
芸娘站在门后,声音中多了些许心疼:“你找我?”
“是。在下有事,请姑娘赐教。”凌宿野缓缓垂手。
“进来吧。”芸娘说,“要找我,敲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