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然淡淡道:“家在那边。”
“这么晚,家里也不来人接你?”司机又问。
陈佳然通过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却见那司机也正在通过这面镜子观察她。她和他对视着,问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司机收回目光,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大晚上的,有些无聊嘛。就随便跟你聊聊天。”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小姑娘,你别紧张,我没有坏心思,就是怕一会开久了犯困而已。”
陈佳然仍然盯着后视镜,闻言却笑了一下:“师傅,我可没紧张。”
司机听到她的语气,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再次抬眼看向后视镜,却见坐在后排的女孩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瞬间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啊?”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陈佳然依然没有移开目光,“坐出租车不能看内后视镜?”
“没有,没有,”司机心道今晚可真是碰到疯子了,“你想看就看吧。我刚才真的就只是随意问问。”
“我知道。”陈佳然没再继续,转头看向窗外。
半夜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车,再加上司机心里发毛,平时要开一个小时的路程,现下四十分钟就到了。
陈佳然扫码付钱后下了出租车。这里是景央市的最后一片城中村,据说很快也要动工拆迁了。陈佳然在几乎没有路灯的小道上行走着,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偶尔听到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走到小巷的最深处,陈佳然在一栋五层的灰暗小楼前停下。这栋楼的墙体破败不堪,深灰水泥外墙上布满各种近乎黑色的斑痕。整栋楼只有三层和四层的两户人家窗旁有空调外机,放置在生锈的铁架上,同自来水管挤一起,看起来摇摇欲坠。
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陈佳然照着脚下,避开各种杂物,走进楼内。她爬上三楼,走到中间的一户门前,低头在包中翻找一会,取出一把钥匙。
熟练地打开门锁,陈佳然走进屋内,换好拖鞋,没有开灯。
摸着黑走到窗台边,借着月光,她看到了角落里掉漆斑驳的柜子。她蹲下身,从最上面取出一只蜡烛,随后又摸到打火机,打着了火源。
久不交水电费,这里早就没有了当今人类生存的基本资源。
小心地将蜡烛放到室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又开了一丝窗户,以防劣质石蜡燃烧导致中毒。随后,她把手提包和罩衫放到椅子上,向后退两步,直接倒入了身后的单人床中。
单人床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许多年前别人送给她的睡袋。不舒适,却可以在寒冬保命。陈佳然将头窝进睡袋里,整个人蜷缩起来。睡袋发出沙沙细响,却莫名令她感到安心。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正在下一场瓢泼大雨。天空电闪雷鸣,她走在雨中,没有打伞。
她奋力睁开眼睛,想看清自己在哪里。然而雨点不断地砸入她眼中,模糊了视线,叫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实在是有些太累了。
她想直接倒下。
双眼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是你吗?”她开口问道。
“你是来接我的吗?”她又问。
对方始终没有回答。
她笑了笑,说:“我知道这是梦。”
“我的梦里总是有雨的。”她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
那个人影似乎走近了一些,陈佳然却没有力气再看清了。
她阖上了双眼。
景央并不是一个经常下雨的城市。大部分时候,即便下了雨,也很快就会停。在这座城市,水汽只会在空气中留存一小阵,并将于雨停后快速□□燥的气候所挟裹吞噬。
因此,偶尔的几次倾盆大雨,总是会令人印象深刻。
顾时卿醒来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了太阳穴有些发疼。他伸手揉了一会,又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昨晚准备好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直接喝了一整瓶。
天气预报显示昨夜有雨,但眼下室外的地面却已然是干了个透彻。
打开手机,他看到公司下属发来的几条消息,便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会。
处理完毕后,他再次打开微信,发现底部通讯录处多了一个小红点。
一个昵称叫“月亮妹妹”的人来加他,备注里只写了五个字:“我是秦子玥”。
顾时卿只觉刚缓过来的脑袋此时又开始胀痛。他点击通过,回复了一句:“你好,我是顾时卿。”
对面立刻秒回:“你好。”
随后,对话便结束了。
顾时卿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梳洗一番,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直到时钟过了晚上五点半,他才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月亮妹妹:你六点来接我吗?
顾时卿看到消息提醒开头的四个字,忍不住皱起眉来。他点进对方头像,在备注处快速地敲下了“秦子玥”三个字。
正准备回复,对面又发来一条:你妈妈正在我家。
顾时卿将原先打的回复全部删掉,只留了句“谢谢”发给她。随后便起身穿好外套,跟手下打了声招呼,下楼到地库去开车。
赶到秦家时已经是六点半。他看着时间,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又开始疼了起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刚进门,便迎来了顾母的责备。
顾时卿换好鞋,将外套递给一旁的侍从,解释道:“公司今天有个大项目要敲定,手下人忙了一天,我也得看着。”
“蓝欣,你别说他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秦母笑着冲他招手,“时卿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家子玥,你还记得吧?”
没等顾时卿开口,蓝欣赶忙在一旁道:“哪能忘呢?子玥出国前,两个孩子不都是一起上下学的吗?”
说完,她又看向顾时卿:“妈说得没错吧?”
“是,”顾时卿也只得笑着应道,“我们两个小学的时候经常一起走。”
“可不是嘛,”蓝欣又对秦母道,“要我说啊,他们俩那时候就挺要好的呢。”
秦母笑着招呼道:“时卿快坐吧。”
“谢谢阿姨。”顾时卿依言坐了下来。
有侍从给他端来茶水,他接过道谢。一抬眼,却正好对上了秦子玥投来的目光。
“子玥还记得时卿吧?”蓝欣又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