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安静了一阵,随后才道:“你是笃定我哥不会直接跟我讲,所以想赶在那之前来跟我坦白吗?”
他一语中的。
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震得陈佳然在刹那间梗住了脖颈。
“陈佳然,”对面语气依然轻松,“你之前那样做,难道不是想跟我断干净?现在又跑来解释什么?”
陈佳然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
他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自惭形秽,令她不愿再用自己阴暗念头所化的幻想来绑架他、欺骗他。
她本是想就此放过他的。
可是,当自己极力隐藏的阴暗在他面前展开一角时,她还是坐不住了。
“媒体是我找的,”陈佳然垂下眼睑,“我知道很快就会被撤下来,也知道你们一定可以查到。我只是……”
她突然顿住,随即声音放得很轻:“我只是想让你家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
她害怕顾家会在她的计划完成前,给他安排门当户对的对象,也害怕他只是想随便玩一玩,过一阵没了新鲜感,就会把她丢掉。
——那她这么多年来的隐忍与谋划就都会泡汤了。
她本是希望这件事可以成为一剂猛药,加速整个计划的进程。她需要掌握住这段关系的节奏和主动权,才能更好地达成目标。
整件事里,她唯独没有料到的变量就是自己。
她早早生长于炼狱,本是最见不得光的。故而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光所蛊惑。
“你现在说这些给我听,是想做什么呢?”顾时卿语气淡淡。
陈佳然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一些,轻到几乎有些令人听不清,连带着那丝不易被察觉到的哽咽:“我……想见见你。”
“可以吗?”她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顾时卿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陈佳然抬手沾了沾眼角处的湿润。她背靠着大堂内的柱子,深吸一口气,随后又极力轻浅地呼出。
反复数十次后,终于感受到心率平稳下来。
打开手机内的打车软件,她刚想叫车,却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是陈小姐吗?”
陈佳然的手颤了一下。
抬起头,她看到身穿制服的服务人员正微笑着站在她身侧。
将手机锁屏,她站直身子:“我是。”
“好的,顾先生请我来带您上去,”服务生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请跟我来。”
陈佳然跟在她身旁,但对方却没有前往电梯厅,而是将她带到了前台。
“您身份证件带了吗?”服务生问道。
陈佳然看着她,愣怔住了。
“哦,是顾先生吩咐的,给您做一张卡,”服务生又补充道,“我们这边需要登记一下身份信息。”
陈佳然的脑子仍然是蒙的,手却依言在包里翻找起来。
她从卡包里取出身份证递过去。对方接过,熟练地操作登记,随后指了指旁边的机器道:“麻烦您做一下人脸识别。”
陈佳然转头看向镜头。屏幕上,映出了她明显有些茫然的神色。
“好了,”服务生微笑着看向她,将房卡放到她面前,“这个是您的房卡。需要带您上去吗?”
她抬手接过来:“不用了,谢谢。”
上了电梯后,陈佳然在感应区刷卡,按下楼层。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跃着,她感受到了高速电梯带来的耳鸣,不适感令她忍不住揉了揉牙关处。
走到房间门口,陈佳然低头看着手上的房卡,却迟迟没有刷卡进屋。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许久未见后的第一次相逢,还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她该说些什么呢?
正纠结着,却只见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身穿深灰色衬衫的男人撑着门,领口和袖口处的扣子松散,领子下还挂着被扯松的黑色领带:“你是准备在外面站一晚上吗?”
陈佳然望着他,骤然红了眼眶。
顾时卿顿时觉得有些无语。他蹙着眉将她拉进房间,关上门,也没进屋,就这样站在门口问道:“你还哭起来了?”
他一开口,陈佳然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就这样直接砸了下来。
她在落泪的瞬间低头,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对不起。”眼泪砸向地面,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实际上却间断得厉害。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顾时卿伸手抬起她的脸:“你究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陈佳然不敢看他,只得闭上了双眼,眼泪却丝毫没有减少。
面上传来轻微的触感,是他在帮她拭去泪痕。
“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他问道。
陈佳然缓缓睁开双眼,望向他。
泛着水光的眼睛,双眸仿若林中秋水,又好似花间晨露。
她没有说话,而是踮起脚尖,双臂环绕住了他的脖颈。
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近到顾时卿可以感受到她喷洒在自己喉结处温热的鼻息。
他喉头滚了滚,垂下眼,看到她正用那对湿漉漉的眸子望着自己,纤长的睫毛此时已被泪水打湿,变成了一簇簇卷翘的仙子毛。
“顾时卿。”他听到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中仍然带着哭腔。
“你亲亲我吧。”
“求你。”
一切的淡然都在瞬息间化为齑粉,星星之火摧枯拉朽地骤燃起来,于顷刻间分崩离析。
顺应着她的环绕,顾时卿低下头,开始吻她。
他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