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秦知悯的意识渐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他头脑还有些昏沉,就先感受到胸口被什么压着。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缕黑色的发丝,柔软地铺散在他的胸口。视线下移,他看到了叶云樵安静的侧脸。
叶云樵趴在他胸前,呼吸均匀,显然是累得睡着了。
眉目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小扇子一样落下一片浅浅的影子。
画面美好得像是他从不敢奢想的旖旎梦境。
秦知悯的喉咙间又生出痒意,他努力地压下,甚至不敢有什么动静,生怕打扰了这份安宁。
阿樵,怎么会在这里?
他努力地回想着睡前的记忆,却只记得发烧时的迷糊片段。
陈管家匆匆找了来医生,自己服药后昏睡过去,接下来的事情便一片空白。
对了,陈管家说阿樵担心他,所以叫了医生。
秦知悯的喉间滑动了一下,低头看着趴在他胸口的叶云樵,目光流连在叶云樵微蹙的眉心上,又滑过那稍显消瘦的脸庞。
他,是担心我吗?
所以才守了我一晚上?
这样的念头像烟花炸开在秦知悯的脑海里,划出明亮的天空。
过了许久,秦知悯终究还是没忍住,缓缓伸出一只手,动作极轻地碰了碰叶云樵的脸颊。
指腹触及皮肤的瞬间,他感受到一片温热的柔软,柔软得连掌心都被烫了一下。
秦知悯本想就此收手,他的手离开,犹豫了几秒,又不由自主地放回去,顺着脸颊轻轻滑到叶云樵的鬓角,最后怔怔地停在了耳廓旁。
轮廓分明的弧线,温热细腻,在无声地召唤着触碰。
秦知悯的呼吸下意识地放轻,视线紧紧锁住那精致的耳廓,目光中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炙热。
他的指腹正准备靠上去时,下一秒,心骤然一紧——
叶云樵的鼻子轻轻皱了皱,闭着的双眼也微微动了动,甚至他还略微抬了抬头,像是即将醒来的样子。
秦知悯的动作瞬间僵住,指尖停在半空中,他手忙脚乱地收回了手,匆匆闭上眼睛。
半晌,他察觉到没有别的动静,胸口的温度依然温热。
他又慢慢地张开眼睛,看着叶云樵紧闭着双眼,显然是没有醒来。
秦知悯这才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又涌上心头。
爱意不能正大光明,贪恋却如野草生长。
他总是渴求的太多。
当初只想让他能够活下来,只要活着,哪怕不相见也可以。
后来,想要的更多,希望他不要离开,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而如今,他想和他携手共度,做一对被天地都祈愿幸福的恋人。
人们总说爱情难以妄求。
但没关系,他从来的信条就是,想要什么,自己去争。
他低头望着叶云樵的脸,目光变得愈发深沉。
不过这次,他克制住了自己,不再做出任何会惊扰叶云樵的动作。
只是轻轻地抬起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叶云樵的颈后。掌心贴上去的那刻,温暖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让秦知悯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忍住了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只是静静地维持着这个动作。
就这样,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窗外的夜色逐渐褪去,天光亮起,浅淡的晨光洒在房间里。
叶云樵醒来时,脖颈间感到微热的触感。
他偏头,意识到那温度来自秦知悯的手掌。
他轻轻挪开秦知悯的手,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扫去倦意后第一时间去查看秦知悯的情况。
秦知悯还静静躺在床上,眉目平和,似乎还在沉睡。
他俯下身,动作轻缓地探向秦知悯的额头,此时触碰到的皮肤温度已经正常了许多。
他稍稍松口气,但不放心地又将手指搭在秦知悯的腕上,细细感受着脉象的起伏。
脉搏跳动平稳有力,叶云樵彻底放下心。在确认无碍后,他伸手准备将秦知悯露在外的手轻轻塞回被子里。
可就在他刚刚抓到秦知悯的手臂,对方的眼睫就轻轻颤了颤,随后,那双漆黑的眼睛缓缓睁开。
“!”
怎么醒得这么及时。
他连忙放开手,却正好对上秦知悯的眼睛。
本来只是正常的动作,但在他一时情急之下,竟然有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嗯……”他不知道如何解释,索性直接转移话题,“你醒了?现在好点了没有?”
秦知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稍稍眨了眨眼。
叶云樵被盯得发慌,目光不由得向下移去,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秦知悯的嘴唇,干燥得起了些细小的裂痕,显然是缺水导致的。
“我去给你倒点水。”
叶云樵借机站起来,逃也似地转过身。却在抬头间,视线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住。
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住,神情也随着一滞。
窗外,雪花如鹅毛纷纷扬扬,自铅灰色的天空中无声落下。
“下雪了。”
这是江川今年的第一场雪。
-
叶云樵回头,还没有说什么,就看到秦知悯向他点了点头。
那神情像是在无声地允许他做任何事。
叶云樵眉眼染上笑意,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扉。
寒意骤然袭来,冷冽的空气带着新雪的清冽气息涌入房间。
他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气,脸颊立刻被冻得泛红。
就在这时,一片小小的雪花悠悠飘下,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抬手去触摸,指尖还没碰到,雪花已经融化成一滴小小的水珠,滑过脸颊。
“好冷。”叶云樵喃喃了一句,但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兴奋。
他是南方人,从小见到雪的机会并不多,但也许正因如此,心里对雪总怀着一种莫名的喜欢。
这种喜欢并不浓烈,却像积雪般静谧而深远。
仔细想来,他曾在不同的地方看过雪。
在京城,大雪压满朱墙黄瓦,天地肃穆。
在北雊,白雪如沙,铺满大漠边疆,风雪交加的尽头,是他的长眠之地。
而如今,在千年后的江川,他又一次见到了雪。
这一次,它洒落于温润的土地,化作了天地间的柔光。
叶云樵伸出手,掌心朝上,接住落下的雪花。
古今的雪,都落在了他身上。
叶云樵看够了雪,担心外面的冷气吹进来太久,会影响到秦知悯的身体。
他轻轻退后一步,将窗户关上,然后搓了搓手,朝冻红的掌心哈一口热气,暖和了一下身体。
重新回到秦知悯床边时,他将热水递过去:“昨天明明不舒服,还一直硬撑着,今天好些了吗?”
秦知悯点点头:“好很多了。”
虽然身体还有些不舒服,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很好,用一场发烧换来阿樵的照顾,倒也挺划算。
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说说,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