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这么好呢,”周瞳捏着应不尘的脸说,“这一套,搁谁谁不迷糊。”
水开了,应不尘去下面条,说,“哥,我给你煮烂一点儿。”
周瞳就躺在床上看着跑前跑后的应不尘,说,“媳妇都没你贴心。”
“汪爷爷说了,哥有哥的活儿,我有我的活儿。”应不尘说,“要心疼哥。”
“谁家宝贝儿这么懂事呢,叫我瞧瞧。”周瞳勾勾手。
应不尘又过来了,挨着周瞳抓他的手指,“哥,你多回来看看我呗。”
周瞳吃了面条,打个饱嗝儿,说,“这段实在忙,又要腾钱出来人不够还得去跑车,总不好光叫风子他们干的。”
应不尘点点头,说,“我在家等你。”
那之后,应不尘又有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只听说哥是卡拉ok的大客户,跟一群老板混在一起。
听说哥还是对面粉厂的人特别好,在外面特别帮衬。
听说面粉厂沈老板的女儿沈姑娘最近都住在宜华了,她本来在省城的,很少回来。
连着应不尘都受到优待。
但是应不尘总觉得心里空了。
“你今天去上学咋样,”周瞳忙里偷着回来,还给应不尘带了俩菜,“新衣服,都给你捎过来了吧?”
周瞳长了点胡渣,看着老了似的,应不尘有点看不惯,拿着刮胡刀给他。
“等我这阵儿忙完,”周瞳对着镜子刮着胡子说,“就不住这里了。”
“为啥不住这里?”应不尘问。
“这里有啥好的,都漏风,”周瞳狡黠一笑,对着歪镜子抬着眉弄头发。
周瞳开完账,手上终于也是余出来一点点钱,本来说想买个好点儿的二手小轿车,人家谈生意都得敬着罗衣,但是想了三圈,还是想买个房子,小车这玩意儿就自己开,租一个得了。当然,应不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因为这儿有人照顾,但是自己也得有点房子,总不能真住在这漏风的铁皮房子里一直过吧,总得让孩子先踏实了。
周瞳算着钱,去问过地方好新盖的那些个还差一点点钱,这把忙完,应该能在过年前就买下来了。
周瞳选不好,一个离着学校近,就是在五楼,有点高,老人来了爬楼麻烦,但是上学方便。
一个是自己盖的的小楼,有个院子,倒是能让应不尘养点儿小狗小猫啥的作伴,那院子还有一点好,出来没台阶,汪家俩老人过来住也方便,汪爷就乐意带孩子写写字,得腾个屋出来让他俩弄这些,汪爷不都说了么,写这东西心静,应不尘就该对自己有章法,像字似的,安置在里面。
周瞳要等忙完,带着应不尘自己去选,反正自己在家呆的时间太短了,住哪儿都一样,主要是他喜欢哪儿。
应不尘心里犯嘀咕,站在周瞳后面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哥有钱了,就看不上这里了。
周瞳叼了一根烟,烟雾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说,“咋了,瞧着哥回来不高兴?”
应不尘心里有点儿难受,问,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呀...”
周瞳插着兜,他的衣服现在应不尘都不认识了,他说,“有工夫我领你住宾馆去,比从前那招待所都不知道牛了多少,你住过就知道这里多不好了。”
应不尘搓着自己的小手,周瞳皱眉起来,说,“天都要冷了,咋还穿个裤衩子瞎跑呢?”
他晃了晃床,应不尘都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回来睡了,他说,“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衣服过来。”
“我有衣服...”应不尘说。
想起了好多人叫应不尘转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应不尘又说,“哥,那个丁叔让我见着你了跟你说,弄电线杆子的赖经理想...”
“跟你这小孩儿说啥,”周瞳有点儿不耐烦了,说,“没完没了的,回来也没个安生。”
这个赖经理啥都要往上蹭,敲竹杠不带眨眼睛,见着老板那毕恭毕敬,专敲那些没依仗的,现在还找到家里来了,周瞳不待见他。
之前应不尘在菜市场捡了一只小鸡仔,快病死了,脸上烂了,汪奶奶给它涂了紫药水,让放在外头养。
小鸡进来看看周瞳,歪着头,尖的喙,周瞳想起来刚来的那一夜,那只被捅死了带着血满车乱窜到处飚血飚屎的鸡,那鸡血溅在人脸上,应不尘那会的脸上,就不由得有点不爽,说,“死脏的东西,弄这儿干啥呀!”
然后用皮鞋尖把他踢出去。
应不尘去捧小鸡,小鸡惊了一下,不高兴了,应不尘抱紧了,那鸡就乱窜,似是要啄应不尘的眼睛。
周瞳拎着这鸡就给扔了出去,脸上是紫色的,怪他妈吓人的。
鸡被周瞳一扔,叫外面的车碾死了。
应不尘呆愣在原地,明明他拿回来的时候,还跟汪奶奶说,“过年的时候,炖小鸡儿给哥吃。”
应不尘有点想哭了,他不怕鸡,他记事的最开始,就是在一个鸡棚里,里面经常都有鸡毛,孵小鸡的灯就在头上晃啊晃,实在是太亮了,太亮哥就给他弄了个罩子,纸糊的,但是灯太热了,那玩意儿不安全,所以只能任由它那么刺眼。
那会儿鸡饲料的袋子洗干净了铺在床板下面,那会儿一份鸡杂都真的很好吃,那会儿哥睡醒头上会有鸡毛,哥说,这鸡毛一飞,就上天了。
汪爷爷家的稻谷有残留的稻穗,汪奶奶带他去捡回来,都可以喂小鸡。
稻穗还在外面,应不尘要拿去晒的,拿棍子打一打,就可以余出来喂鸡。
小鸡死了。
之前应不尘知道小鸡要死了,捧着小鸡去找汪奶奶,汪奶奶戴着眼镜,领着应不尘去找兽医,兽医掂了掂,说太轻了,养不活,它的脑袋都歪了。
应不尘把他放在纸盒子里,底下又给垫了稻草,它就在里面瞎啄啄,有时候应不尘醒了,就看见那鸡站在窗户上,头还是歪的,但是爪子能到处褪稻谷了。
鸡活了。
应不尘用灯照着它,就像这灯当年照着自己一样。
照一照,它就活了。
照一照,他也活了。
鸡在外面成了一滩血,车上的人上来,说,“诶!周老板,呀,这鸡儿叫我碾死了,咋,小尘还要哭了呢?”
丁丁的爸刚下班回来,说,“这鸡昨天还拉屎在小尘的被子上了,丁丁他妈给洗的。”
司机说,“尘儿,别哭了,叔赔你一只大公鸡,叫你婶婶炖好了给你送过来。”
周瞳上去散烟,说,“害,多瞎那功夫干啥,这鸡太埋汰了。”
应不尘跑出去了。
每次,哥要走的时候,都会弓着腰点着脸颊,说,“亲哥一口。”
这次好像不是这样了。
周瞳追了出来,没两步,厂子里有人找他,又说话去了,应不尘回头看,哥已经跃上大车走了。
应不尘觉得哥变讨厌了,那死了的鸡在垃圾桶里,睁着眼睛,不会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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