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长发的杀手在猎猎晚风中,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双眼睛中的嘲弄之情已经让那些情绪溢于言表。
“我以为你早该有这种觉悟。”琴酒手中拿着他那把似乎从不离身的柏莱塔,上前一步用枪口抵住了春见抚的小腹,“玩够了就该回来了。”
“可是我从来都是认真的呢,阿阵。”春见抚垂着自己漂亮的紫色眼睛,一字一句依然是温柔的腔调。
琴酒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想回答他的疯言疯语。
“所有。”春见抚轻声,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腹部被那只枪用枪口抵着一样,一步一步上前靠近眼前的银发杀手。
他踮起脚,在琴酒耳边轻语:“从来不是我主动想要离开。”
“而是。”春见抚借着月光看向琴酒泛着冷光的绿色眸子,“我跟那只乌鸦王,从来就是不死不休的竞争者。”
琴酒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小,又在片刻内恢复正常。
他冷笑:“你的嘴里真的有实话吗?”
琴酒自然是不信这个骗子能告诉他什么真正的消息,但是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琴酒又忍不住的想要去相信。
“你曾经这样骗过多少人?”琴酒声音中逐渐参杂上恶意,“你也这样骗过苏格兰吗?”
琴酒的手宽大而修长,因为常年用枪还有薄薄的茧子,覆盖在春见抚眼睛上的时候,几乎要遮住对方整张脸。
这样的问题似乎让眼前拥有紫色眼睛的青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正当琴酒为自己刚才片刻的迟疑而感到好笑时——
“阿阵。”春见抚伸手拽下琴酒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那双眼睛里是不似做假的困惑,“苏格兰……”
“是谁?”
安静。
那一瞬间,仿佛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
春见抚敏锐的感觉到了琴酒态度的微妙,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相当有趣的事情。
苏格兰……
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吗?
但是为什么,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痕迹?
“呵。”
无论是真是假,这句话能从春见抚嘴里说出来,即使是对方故意为了哄骗自己才如此反问,琴酒也觉得……
他未尝不能为了这句话,相信眼前这个人一次。
琴酒的手终于从春见抚眼前拿开,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声音甚至莫名有些沙哑:“你说,你跟……不死不休。”
“为什么?”
春见抚也没多纠结于一个毫无印象的名字,眼底染上莫名的暗沉。
“阿阵,你是能够理解我的。”春见抚大胆的伸手,指腹摩挲着琴酒的颊侧,而后猛地伸手拽住那银色的发丝,将人拽到自己眼前,“我不会允许有人寄生在我身上。”
“我跟他共享着无限的生命,共同承担至高无上的痛苦。”春见抚声音缱绻,“直到我的死亡,他才会跟着凋零。”
“但唯一不同的是。”春见抚轻轻一笑,“他会慢慢老去,而我不会。”
所以才会有宫野一家,才会有雪莉,才会有让工藤新一变成江户川柯南的A药。
琴酒的表情已经逐渐变成了空白的颜色。
但很快,琴酒又联想到boss那一项项有关春见抚,诡异又莫名的命令。
从不对亚图斯动用□□上的私刑,会因为对方每一次受伤而大发雷霆,坚定的相信亚图斯还活着……
桩桩件件,琴酒眼前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天他所见的,boss在床上痛苦挣扎的画面。
那并不是他期望中的乌鸦王。
只是寄生在他人身躯之上,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苟且偷生的废物罢了。
琴酒的神情逐渐变得充满了兴味,他的手重新抓住了春见抚的下颌,拇指跟食指在脸颊两侧用力,在对方算不上肉感的脸颊上挤出一些软肉来。
“那你呢?”琴酒一向冷淡的声音居然带上点诱哄的味道,“杀了他,你要回身投奔那群条子的怀抱吗?”
绿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像是真情实感的在期待着对方那一语回答。
“怎么可能。”春见抚脸上露出了不似作伪的惊讶,又变成意味深长的笑意,“你难道想要在阳光下的监狱里荒废余生?”
青年迎着月光,向眼前的银发杀手再次靠近一步,侧头在其耳边轻语:
“我们会一同沉沦向更深的地狱。”
“我最亲爱的孩子。”
……
组织核心基地,最深处的房间中。
各色机器闪烁着诡异的冷色灯光,从床上缓缓走下身的老人面容慈祥,目光像是在看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瞿麦。”乌丸莲耶沙哑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但还是坚强的笑了出声,“他还是回来了。”
身旁的保镖默不作声,像是一尊石像,对乌丸莲耶的话语均是不闻不问。
乌丸莲耶缓缓转过了身,苍老的眼皮挂在眼睛上,遮住了其中瞳孔的颜色。
“瞿麦到哪里了?”
保镖这才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微微一躬身:“boss,亚图斯大人跟琴酒大人在一起。”
一声诡异的闷笑从乌丸莲耶口中溢出,而后不断的加大,不断的扩大,最后变成了猖狂的大笑。
“当初。”乌丸莲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肺中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了一般,“当初我把琴酒送到瞿麦眼前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孩子那么多,哪一个都一样,没必要一定是第一。」
「毕竟第一,也不是不可代替的。」
“但是他还是为了琴酒回来了啊。”乌丸莲耶感叹到。
“boss。”保镖像是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疑惑,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询问,“您究竟为什么,一定要亚图斯大人留在您的身边呢?”
乌丸莲耶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轻轻感叹道:“如果你是我,你也会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
“好了。”乌丸莲耶阻止了保镖还想说些什么的话头,“去叫瞿麦来吧。”
“我也已经许久未见他了。”
……
浣洗室内,春见抚用手拨弄着那些一成不变的精贵服样,千篇一律的振袖礼服,像是什么廉价的成衣店。
再精贵的东西,成批的摆放在你眼前的时候,也会叫人觉得无趣起来了。
贝尔摩德坐在椅子上,像是幼时那般看着眼前这人挑选自己的衣物。
幼时,她站在瞿麦身旁,姑母为青年描眉画唇,选上精致的衣装,而后瞿麦就会带着自己去见叔公,小小的莎朗会像模像样的跟着瞿麦一起做日本传统的拜礼。
而现在。
贝尔摩德从口中吐出一点烟圈。
好像从她记事起,瞿麦衣柜中的这些衣服,就从未变过样式。
新的布料,新的颜色,新的人。
一成不变的瞿麦。
“我曾经看见这些衣服,心里头总会因为乌丸记得我的喜好而感到欣喜和感动。”春见抚忽的说了话,眼角眉梢带上了点细微的自嘲,“但如今想来,他却连我到底叫什么都不愿意费心思去记,也只知道我偏好穿这些个样式的衣服。”
从未想过,春见抚身为一个人,喜好会不会变。
贝尔摩德神色微动。
“瞿麦。”她叫了他的名字,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并不想看到的事态。
“嘘。”春见抚伸手扯出了一件素白色的繁复礼服。
那是件白无垢,贝尔摩德依稀记得,在春见抚起了叛逃的心思前,最爱穿的就是它。
各种暗纹,不同配饰的,瞿麦曾经有一大衣柜。
青年的衣物在她眼前落了地,可贝尔摩德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青白毫无血色的脊背。
那皮肤太白,白的有些容不下其他。
甚至都将那素白色的衣料衬得五彩斑斓起来了。
忽的。
春见抚伸手撩起脚踝处的足衣。
他毫不避讳的,将一枚紧紧贴合着皮肉的小金属打开。
贝尔摩德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定位器。
美艳的面庞微怔。
“瞿麦,你真的要走了吗?”贝尔摩德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啊。”春见抚缓步走到她身前,那笑容依旧温润的一如既往,“我真的作为‘瞿麦’的样子活够了。”
一个人,连历史上留下他的姓名时,用的都不是他真正的名字,该有多可悲。
即使、即使他真正的名字,其实也是从别人手下偷来的一星半点。
“为我描眉画唇吧。”那温柔的紫色仿佛要溺毙贝尔摩德的呼吸。
贝尔摩德忽然有些呼吸不畅了。
仿佛有那数十年前,同一张面孔,笑意盈盈的温声哄她:
「莎朗也学着为我描眉画唇吧,歇着片刻就带你去见叔公。」
「学这些天下人认为女子本该学的东西,也不知道最后能讨得个什么用处。」
「等莎朗嫁了人,我得亲手给莎朗锈件色打卦,得有乌丸家的家纹,当季时兴的款式。」
「嫁不了人也无事……陪着我吧。」
「莎朗。」
贝尔摩德忽的鼻头一酸,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早就不流行这样的妆容了。”
春见抚一愣,也眼角带出笑意。
“你曾说过这样好看。”春见抚抬眸看向镜中,“再不流行,那也是半辈子的习惯了。”
改了,那还是原本的「我」么?
……
与此同时,警察厅大会议室内。
各国间谍机构的高层齐聚一堂,而本次的主讲则是安室透本人的顶头上司,黑田兵卫。
硕大的屏幕上,一颗猩红的定位点正在不断跳动着。
“我方线人已经确认了目标的具体位置。”黑田兵卫声音肃穆,“本次行动,我们已经演练了十数次,备用计划筹备数筹,而今天。”
“就是实战的时刻。”
早已卸去易容的赤井秀一坐在FBI代表的位置上,指尖轻敲桌面。
那定位器是他那天亲手放上去的。
划开皮肉,按了进去。
「我不会随便打开它。」粉色头发的研究生先生面容冷淡,「但你自己也可以手动开启它。」
「带着他,深入乌鸦的巢穴。」
降谷零坐在首席的位置上,金发男人的瞳孔此刻情绪翻涌的深不见底。
他要亲手把那个男人带回来。
让他、赎罪。
“现在。”
“各方面请开始筹备,总指挥的各区人员现在到隔壁会议室集合!”
黑田兵卫有条不紊的下达着一道道指令,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最得意的下属上。
“降谷。”
“请务必得胜归来。”
成千上万尸骨铺成的血路。
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毕竟这世界上,可没有第二个亚图斯能自愿为他们以身作饵。
……
笃。
笃。
笃。
木屐敲打在地面上,传来阵阵闷声。
仪容繁复的青年缓步而来。
一点银白在青年的发丝下一闪而过,像是什么款式简朴的耳饰。
但又太小,让人忍不住觉得那惊鸿一瞥只是错觉。
推门入室,春见抚抬眸,一点紫色的光晕从他指尖一闪而过。
屋内的老人今日也换了身新衣,像是相当看重今日春见抚的到来。
老人做出了眉目慈祥的神态,但那股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贪欲恶臭,却完全无法遮掩。
「各方面已就位,线人方面请尽量牵制住目标」
春见抚轻轻撩起耳侧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般的敲击过那点银白。
「收到」
“回来了。”乌丸莲耶从嗓子中发出几声干哑的笑声,那其中蕴含的意味春见抚不想深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一直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那些人说你反叛,说你想要离开。”乌丸莲耶伸手,轻轻拍了拍眼前青年的手,“但是我知道,你才是最适合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春见抚轻轻一笑,柔软的眉目舒展开,那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哄劝的味道:“我和先生同生共死,又怎么可能对先生不忠?”
乌丸莲耶忽的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听春见抚说这样的话。
而眼前的青年还在眉眼弯弯的,顺从的望着他。
像是每一次他们的相见,盛装相迎,却又貌合神离。
“对。”乌丸莲耶后知后觉的扯出一个笑,眼底闪过精光,“我和瞿麦同生共死,没有人会选择背叛自己的生命。”
……
而与此同时。
组织的多处基地都几乎同时发出被入侵的警报声。
“什,什么情况?”
训练场,无数组织成员都一脸诧异的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警报器。
这可是乌鸦的巢穴,真的会有人胆敢闯进来自寻死路吗?
“怎,怎么办?”一个外围成员慌不择路,几个大步走到了在场地位最高的那位代号成员身边。
女人黑色的马尾坠在脑后,回首间眼中澄澈的蓝让所有人都为之恍神。
她伸手拿起自己的武器,冷笑一声:“所有人,给我冲!”
“给这些不知好歹的一个教训!”
“冲!!!!”
女人一马当先,从阴暗的底下训练室大步冲向电梯。
无数黑压压的人群跟随而上。
叮。
当电梯门开启,地上的光芒洒入电梯轿厢中时。
女人只觉得肺部呼吸的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了。
门外,是一批批各国官方联合部队的警察特工,那一个个枪口都直直对向电梯的方向。
女人上前,毫不畏惧的迈出脚步。
她手中的手枪也缓缓举起。
上膛、指尖慢慢压下扳机。
气氛凝固得叫人无法呼吸。
在膛线擦出的前一瞬,她一个撤步,猛地回身将子弹射入了身后组织成员的脑袋。
“给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点颜色看看。”基尔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可其中溢出的,明明是潋滟水花,“CIA,本堂瑛海,归队!”
……
亚图斯属专用办公大楼中,金发的领导人半眯着眼睛,一脸惬意的享受着红光警报的闪烁。
他也不过是才刚刚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前后脚联合部队的人就赶到了。
安室透听着门扉被扣响,缓缓睁开他紫灰色的眸子。
开门进来的男人一双黑眸淡淡的看着他。
“波本,怎么回事?”冰河没有慌张,或者说这一整栋楼的人全都以漠然的态度面对着这一切。
“嘘……别慌。”安室透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脸上是波本的笑容。
“这是被入侵的警报。”冰河一板一眼的说着情况,明明应该是相当紧急的事态,在他嘴中却一点急迫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是入侵的警报声。”安室透挑眉,“这是亚图斯大人回来的预报声。”
“你也明白的吧?”
“黑和白去哪了?灰雁那女人呢?”
安室透缓步靠近,最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微微一歪头:“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