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夏岚娇嗔一句。

“怎么，你搞不定吗？”夏朝旭又慢悠悠道，把烟送入嘴里。

施旖几乎能猜到，他们在讨论的人是姜延。

“不会吧，”那位朋友拖长尾音调侃道，“还有夏小姐搞不定的男人？”

场面有一刻的沉默，夏岚应该感到有些窘迫，“烦死了，给我根烟。”

“小孩子抽什么烟。”

“我才不是小孩。”

又过了一会，他们似乎是看到了坐在树旁凳子的施旖，夏朝旭的朋友朝她这边低声说一句：“那边，不是你朋友吗？”

空气又是一阵静默，夏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施旖双指夹着烟吸一口，转头看向他们，他们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充满探究，带着一丝惊艳和兴趣。施旖把嘴里的烟拿开，长舒一口烟雾，眯着眼直视他们的目光，表情充满挑衅。

夏朝旭若有兴致盯着施旖注视的目光，勾起一抹意味悠长的笑容。

“就是她吧，”他看向夏岚，“你搞不定的原因。”

见夏岚不说话，夏朝旭颇为稀奇地盯着夏岚吃瘪的表情，“真是少见啊，我骄傲的妹妹，居然被人比下去了？”

“哥，你在看我笑话吗？”

“放心，哥哥会帮你的。”

晚上又下了一会雪，松软的新雪覆盖在草地上，鞋子踩过新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像踩在一块苏打饼干上。

夏朝旭向施旖走过来，在她旁边的凳子坐下。

施旖没有转头看他，依然着迷地抽着手里的香烟。她翘着二郎腿，黑色大衣和白色毛领将她整个人温暖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冰冷素白的脸。

也许是施旖一直当他不存在，夏朝旭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他把抽完的烟头随意扔在雪地上，一只手无礼地搭在施旖旁边的椅背上，几乎要碰到她的后背。他们之间间隔一个人的距离，夏朝旭盯着施旖的侧脸，慢悠悠地打招呼：“妹妹，你叫什么？”

无理的行为和冒昧的搭讪，施旖甚至想要嗤笑一声，最终她还是面无表情。她靠在椅子上，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搭在交叠的腿上，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看他，仿佛没有听到他讲话。

夏朝旭轻笑一声，依旧盯着施旖的侧脸，仿佛自言自语地评价：“还真是高冷啊。”

“妹妹，交个朋友吧。”夏朝旭继续叫她，仿佛叫每一个以往他随意搭讪认识的女孩——作为滨城有名的公子哥，有一张好看的脸蛋和不凡的家世，他习惯做事随心所欲。

所以，他往施旖那边挪了一下位置，把搭在施旖旁边椅背上的手，顺势抬起来，搭上了施旖的左边肩膀。

施旖没有意料中的惊讶反应，她把那截几乎燃尽的烟头，放进嘴里最后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时，她的目光依然直视前方，夏朝旭甚至都要怀疑前方有什么值得看的景色，而他盯着施旖的侧脸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也只是看到一片昏暗的、光秃秃的被白雪覆盖的松林。

接着他把目光移回来，在他来得及反应时，施旖已经抬起手来，毫不犹豫地把烟头烫在他的手背上。

夏朝旭瞬间惊叫把手收回来，看到手背已经被烫红了，灼热地疼，他转头不可置信看着施旖，“你疯了吗！”

施旖这会才转过头来看他，那张脸浮现出一抹美丽又略带残酷的笑容，“夏氏集团真是没落了啊，居然有你这种继承人。”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夏朝旭的防线，他的怒气值明显升高，“你怎么敢！”

“哥，你没事吧？”夏岚和朋友本来只是在一旁看戏，见状赶紧走过来。

“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朋友叫嚷着走上前，把施旖的肩膀衣服抓起来。

施旖站起来，抬起脸直视他，这样直视的目光让那位朋友有一瞬间愣住，他还没有再说什么，左手就突然被抓住，猛地往后翻折。

他惊叫一声，抬头看，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施旖面前。

加塔棕色的面容和浓密的胡子近在眼前，那双黑色锐利的瞳孔，透露着危险的压迫气息。

“你是谁啊？喂！”那位朋友大喊着抬起另一只手反抗。

加塔没有说话，将他的另一只手也翻折起来，疼得他大喊。

后门的吵闹声有点大，楚依依他们也跑出来了，推开门看到这景象，赶紧走上来问：“施旖，发生什么事了？”

施旖转头看她，微笑说没事。又看到姜延插着衣服兜站在后门那里，他戴着黑色针织帽，垂眸看着她，又看着加塔，没有说话。

“施旖？”夏朝旭重复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忽然他脑子清明，惊讶道，“施氏集团？”

他那位朋友的嚎叫声太大，施旖对着加塔低声说道：“放开他吧。”

加塔把手松开，强壮的身躯挡在施旖前面，一副不好惹的气势。

夏朝旭隐约猜到施旖的身份，转头看夏岚，眼神带着疑问和求证。

而夏岚有些不知所措地闭着嘴，一句话也没说。

夏朝旭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测。

“夏公子，“施旖把手放在口袋里，友好地称呼他一声，说话的内容却不甚友好，“我没记错的话，夏氏集团近年经营状况不佳，股价暴跌啊。”

作为家族继承人，却不务正业，仗着自己的家世胡作非为，这令施旖颇为不齿。她迎着夏朝旭的目光，看到他眼里全是警惕和审视，施旖轻笑一声，继续说：“加塔，我记得天府城区的楼盘，正在和夏氏集团的家装服务谈合作。”

“是的小姐。”加塔回答。

“夏公子，”施旖继续看着夏朝旭，“夏氏现在应该很需要这个项目投资的资金流吧。”

现在，夏朝旭审视的气势终于慢慢变得柔和，这位传闻中的施大小姐，不过是个高中生，却有着不逊于生意人的气场，那看似平静实则目中无人的眼神，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夏朝旭的笑容染上了一丝谦卑，露出一抹不算诚心、但弧度很大的微笑。

“施小姐……”他终于放下姿态，“刚刚是我多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施旖盯着他低下的头，没有说话。

气氛有一瞬间僵持，夏朝旭抬起头看施旖，施旖的目光扫过他旁边的夏岚和朋友。

夏朝旭心中顿悟，转头对夏岚低声说：“岚岚，道歉！”

夏岚还未从哥哥向他人低头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被命令向施旖道歉，她看着在场的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夏岚抿唇，不情愿地拒绝：“哥，我又没有做错！”

“道歉！”又是低低的一声命令，夏朝旭把目光又放在那位朋友身上。

朋友马上认怂，低头懊恼说：“对不起，施小姐。”

施旖依然没有发表态度。

但很明显，她在等夏岚的道歉。

事实上，不管是夏岚把她关在艺术楼，还是划伤了她，夏岚都欠她一个道歉。

酒馆夜晚的冷风突然袭来，夏岚冷得一哆嗦，房檐上幽白的灯光映在夏岚的脸上，更显脸色刷白，她绷着脸，似乎感到局促难安。

终于在僵持的气氛下，她低下头，对施旖说：“对不起。”

施旖终于挪开目光，她收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离开这个院子，“啊，外面真是冷啊。”她摩擦着手臂，往后门处走。加塔也跟了上去。

姜延靠在门边看着施旖走过，她抱着手臂目不斜视，只有经过姜延的时候，冷淡的眼眸抬起看了他一眼。

只一瞬，施旖移回目光，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中。

楚依依她们也接着回去了。

姜延又从口袋摸出了一根烟，低头点燃，慢慢吞云吐雾起来。

他眯着眼，看到夏岚他们垂头丧气离开后门，夏朝旭经过时，只是若有所思审视他几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慢悠悠离开了。

热闹的后院顿时空无一人。

拿着香烟的手没有戴手套，因为寒冷而冻得青白，指节变红。麻木的手夹着香烟递到嘴里，轻吸一口，冷空气从鼻腔和口腔涌入，冷冽刺痛，但弥漫的烟雾在口腔中随即带来温暖的感觉，像一种短暂麻痹的错觉，涌入冰冷的五脏六腑。

温暖又短暂的错觉。

眼前夜色和灯光下白茫茫的雪景，寂静无声。酒馆里传来的欢乐的喧闹声和低沉优美的歌声，把寂静空旷的雪夜，衬托得更加孤寂。

姜延呼出一口烟雾，在寒气的渲染下雾气浓烈，缭绕不散。

他透过这样的烟雾，想起刚刚施旖说她要去英国留学，想起刚刚她孤傲冷淡的眼神。

阶级身份之差，此刻清晰强烈。

他想起他被文桀派来的人追杀时，文禹看他的眼神一样的尊贵冷淡。

浓烈的烟雾终于慢慢散开，此刻姜延却看不清眼前的茫茫雪景，仿佛只有无尽孤独的漫漫长夜延伸不断。

年少惊鸿一遇，谁知会蹉跎光阴等待漫长岁月。

从这一刻起，他开始预见未来漫长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