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小朋友,请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故里街。”卖花的小女孩挎着花篮,看着眼前问路的男人,问:“你是迷路的游客吗?”
身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被问这样的问题,怎么不算是一种“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呢?
楚言楠想着,尴尬地笑了笑:“呃……说来惭愧,我是这边长大的,但现在找不到家了。”
卖花的小女孩上下打量楚言楠,似乎在评判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楚言楠回以她友善的目光,解释说:“离家太久,现在别说是物是人非了,我连一条熟悉的街道都找不到。”
楚言楠长得很好看,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信任,极具亲和力的长相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有一种斯文败类的既视感,尤其是在他推眼镜的时候,金丝框眼镜带动眼镜链晃呀晃,显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就算是在十一二岁对美丑还没有观念的年纪,卖花的小女孩也觉得楚言楠很好看,只是那头染成金棕渐变的长发,稍微让人感觉不太正经。
从小女孩那买了一支玫瑰花当做酬劳,楚言楠就继续开始了自己的找家之旅。
在全然陌生的大街小巷穿梭,楚言楠根据记忆在繁华的商业街里,找到了一条不那么陌生的青石板路,那条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家奶茶店——一家盖在他家遗址上的奶茶店。
原先楚言楠住了十几年的筒子楼已经拆迁了,筒子楼前的合欢树也被砍了,只留下深埋在地底的根系。
一路上被压制在心底的酸意喷薄而出,楚言楠毫不怀疑,但凡现在看到曾经认识的人,他都会不管三七十一上前忆往昔。
没办法,离乡多年一回家发现家给人端了,世界上有比这更倒霉的事吗——
有。
透过透明玻璃墙看见奶茶店里坐着自己的前男友和白月光时,楚言楠如是想到。
而正如他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扔掉了手上的玫瑰,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推开了奶茶店的门。
“顾先生,我想这件事应该有什么误会。”一个灰蓝色眼睛的混血儿木着脸,看向自己眼前另一个混血儿,说:“我不相信阿楠会是这样的人。”
那个混血儿一言不发地低垂着头,一头微卷的亚麻色短发遮住了他的神情,就在他下定决心刚要抬头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奶茶店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飞快地奔向他们这个方向,大喊:“哥——”
也许是因为短促又混合着风声,这声“哥”被喊得有些变调,但是他们都立马就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并朝楚言楠的方向看去。
楚言楠越过亚麻色头发的混血儿,直直扑向灰蓝色眼睛的混血儿,抱住他:“哥!我想死你了!”
白晚风被楚言楠扑倒在沙发上,咳嗽两声,不可置信道:“阿楠?”
“嗯!”楚言楠疯狂点头:“哥!我回来了!”
白晚风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抽了一口气,揪起他的耳朵问:“楚言楠,你是去环球旅行的,还是去流浪地球的?”
无怪乎他会如此,因为楚言楠如今风尘仆仆回来,身上破旧的风衣还没来得及换,没有打理的长发也乱糟糟的,甚至就连眼镜都因为掉漆显得有些廉价——现在的楚言楠与他记忆中将斯文败类具象化的少年简直大相径庭。
楚言楠挠了挠头:“哥~我才刚回国~”
“停。”白晚风木着脸将手抬在他面前收紧成拳头:“收起你九曲十八弯的转音。”
于是楚言楠收起自己九曲十八弯的转音,正色问道:“哥,筒子楼不翼而飞,我真的要流浪地球、无家可归了。”
白晚风哭笑不得:“我还在呢,不会让你无家可归的。”
“哥,你真好。”楚言楠食指和拇指交叉给他比了个心:“但是我不会打扰你和你家那个狗变态的夜生活吧?”
楚言楠的背刺刚起了个头,还想在茶言茶语几句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被当成透明背景板的顾先生开口了。
“阿楠。”顾先生看着楚言楠,灰色的眸子里黯淡一分,带着不易察觉得颤抖。
楚言楠偏头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计算好的笑:“好久不见,顾清。”
仅这一句话,就让顾清狼狈地落荒而逃。
他踉跄地站起身往门外跑去,忘了拉开玻璃门直接撞在了门上,“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楚言楠:“……”
白晚风:“……”
顾清摔到地上后又立马爬起身,拉开玻璃门跑出门外,直到那个亚麻色的脑袋渐渐远去,隐没在来往的人流里,楚言楠才收回目光,转头与白晚风对视。
白晚风挑眉问:“你们什么关系?”
“……”楚言楠沉默,每次对上白晚风那灰蓝色的眸子他就撒不了谎,只能实话实说:“前同桌,前同事,兼……前男友。”
白晚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行,不提他了。”
楚言楠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想:果然,晚风最好了。
路遇前男友和白月光,傻子才选前男友。
一口气松完,楚言楠刚想和白晚风忆往昔、聊家常,却突然感觉额头覆上一片冰凉——白晚风的手背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白晚风微皱起眉,说:“你发烧了。”
楚言楠一时愣住。
在最初的亢奋过后,他的确开始感到疲惫,原来是发烧了吗?
楚言楠蹭了蹭白晚风的手背,呐呐问:“哥,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刚整个人都挂我身上了,烫的跟火炉一样,我为什么不知道?”白晚风翻了个白眼,一边把自己脖子上灰蓝色的围巾解下来系在他脖子上:“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这几年在国外是怎么过的?”
楚言楠浑浑噩噩任由白晚风摆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给他围好围巾,白晚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出一道含笑的男声:“喂,学长。”
“阿楠回国了,有点发烧,家里还有退烧药吗?”白晚风问。
“有的。”电话那头的人默了默,又说:“我让阿姨收拾间客房,你们在原地等我来接。”
“Wow~”楚言楠靠在白晚风身上,对电话那头的人懒洋洋道:“你也同意我来打扰你们夜生活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只要你不搞‘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这样的剧情,收留一下你还是没问题的。”
楚言楠像是专门气他似的,立马道:“三年了,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对面沉默良久,声音麻木地问白晚风:“学长,真的不能把他放生大自然,让他继续流浪地球吗?”
白晚风笑着叹了口气:“别闹。”
电话那头恹恹地“哦”了一声,楚言楠这边立马幸灾乐祸:“嘻嘻~”
结果白晚风转头又对他说:“你也是。”
楚言楠表情立马变得不嘻嘻:“哦。”
在等待的间隙里楚言楠感觉周身越来越冷,最初的亢奋退去,精神再也支撑不起身体,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g……”楚言楠紧紧捉住白晚风的衣袖,强撑着想要睁开眼睛,但白晚风却在给他顺背,说:“没事,睡吧,我在。”
楚言楠其实已经听不清白晚风在说什么了,只是知道身边有可以信任的人,于是他安心地被拽入了意识交织的回忆里,见到了三年前二十多岁的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在高中毕业后见到顾清,当时的他还没有蓄发,他和顾清也不像现在这样……
—
“楚老师……”
“楚老师?”
“啊,嗯,我在听。”跑了一会儿神的楚言楠露出一个笑。
得亏他有一副让人容易相信的好皮相,以至于和他说话的人完全没有怀疑他跑神了,继续夸夸其谈道:“融通班由朝阳附中与城北职中融通合办,致力于让学生们拥有更多的升学机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相信有了楚老师你的加入,我们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