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青记忆里身体最累的时候是大二。
因为学习需要,得买个笔记本电脑,旧手机快要报废,身边的同学早都换上了智能机,他也打算给自己换一个。用钱的地方突然多了,每天除了上课就在到处打工,一天能睡两三个小时已经算很不错。
持续熬了两个多月的夜,凑够钱之后没有先去买东西,而是倒头睡了一整个周末,期间一次也没醒过,醒来后感了一场冒。
那时候他偶然想过会不会自己把自己熬死,幸好当时还年轻,顺利活过来了。
因为更累过,所以觉得目前还能忍受,即使是发烧,也会被生物钟准点叫醒。
有意识之后习惯性伸手往床里面摸,没摸到手机,摸到了温热的皮肤。
脑子这才开始有点清醒,睡着前的记忆涌上来。随着眼睛慢慢睁开,黑暗退却,视野中出现侧睡着的人影。
窗帘紧闭,隔绝了外头一切光亮,房间唯一的光来自柔和的壁灯。光影错落,以细腻温润的触脚描摹在眼前人的脸上,沉静而漂亮,仿佛一个遥远的梦境。
只是这一回白望青清楚知道并不是梦,他轻手轻脚下床,踩在床边的地毯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面色憔悴,嘴唇发白,看着身体欠佳,不过身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紧要的是先去上班,顺便做个核酸检测。
视线一远,江别跟着进来,半边身形映在镜子中,问道:“怎么起得这么早?量过体温了吗?”
“嗯。”白望青说谎。
其实没测,自己发没发烧他还是知道的。
他从江别身边走过去,在看不到人的时候说:“昨天麻烦你了,饭也没吃成,我今天还要上班,下次吧。”
他想去找自己的手机和外套,被平静的声音叫住。
“白望青。”
不想回头,只是停顿脚步。
“休息一天吧。”
他也想休息,可休息就得要其他人看顾他负责的病人,没人想帮别人加班,所以他继续往外走:“没事,已经不觉得难受了。”
手腕被人抓住,因为太用力,扯得有点疼,他皱了下眉头:“有事?”
“请假吧。”
白望青攒出一个微笑,柔声似安抚:“真的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不相信医生的话吗?”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你还烧到39度,现在才过去多久?就算不烧了也不会舒服,不要去上班。”江别神情坚持。
白望青觉得有点烦,也没想为什么江别知道他半夜两点烧多少度,只想直接挣脱走人,但他病了两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没有力气,挣了几下就不动了,说道:“放手。”
江别并没有动。
他没见过江别这种执拗的模样,也不理解这种执拗从何而来,只是愈来愈烦,和善的面皮有点维持不住。
“我再说一次,放手。”
没有应声,也没有放开,白望青感觉脑子里点了个炮,忍了很久,终于要炸。他回过身,面向江别,仔细地看他,很是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别脸上的神情毫无疑问是担忧。
白望青觉得,稍微担忧下就算尽了老同学本分,他已经理解了他的担忧,接受了他的担忧,安抚过他自己没事,他到底在坚持什么?之前都好好的保持着度,突然是怎么了?
“我想你不要去上班,多休息一天。”
跟温柔话语一起流露出的是浓烈的关心,甚至有一丝恳求在里头,就好像心里拳拳真意,而不只是旧识的无意客套。
白望青突然觉得窒闷难忍,心脏抽搐着,想吐的冲动控制不住。他真的不理解,很无奈地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江别。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他再也抬不起头,眼角与鼻腔的酸痛蔓延到嘴巴,被他重重地吞了下去,肺腑翻腾,如刀锋奔驰而过,颤抖不止。
他只是想平静地工作平静地生活而已,不想再因为捉摸不透的好意而误会,然后独自沉迷,独自等待,最后不知不觉放弃。
“不能。白望青。”
他听到微弱又坚决的声音。
应该是挺好笑的,但他笑不出来,脸色已经冷透,眼神无光。
“为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失去所有感情,是疑问也并非疑问,因为他自己就说出了答案。
“只是十几年前的同学关系,你有必要这样?当初一声不吭离开,现在又是要做什么?老同学之间也是要曾经有过情谊,再见才能和和气气,坐一起吃顿饭。我们呢?我们算什么?”
白望青脸上有如湮灭一般的神情刺痛了江别,他不由自主松开手,身体被突然而至的恐慌与不安填满,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脏从深渊坠落,令他惶然。
这才是现在真实的白望青,重逢之后的那些冷淡已经算是温柔。
他怪他不告而别,甚至否认曾经的时光,他有怨怼。
可是,要怎么样,怨怼才会磨成如今这样平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