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青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场景了。

抱怨老同学时不争气地哭了就算了，还被人抓个正着，他是不是直接把头埋花坛里比较好？江别也是，人都找过来了还说什么见不见的。

这回算是彻彻底底说清楚了，抱怨归抱怨，他并不后悔让江别知道，即使只是自己难堪的自作多情。

他又抹了把脸，从江别身边走过。

“白望青。”江别喊他的名字，“对不起。”

白望青想，他是想听到江别跟自己说对不起吗？

好像是可以跟他说句对不起，但他此时心里只有空茫，像在大雾中行走太久，已经忘了自己是要寻找什么。

所以他继续朝前走，身后又传来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早点告诉你要走的事，也没有在你生日的时候回来。”

他们之间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像彼此走在分岔的路上，谁也看不见对方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只是一个沉默，一个像沉默一样诉说。

要问一句为什么吗？白望青在心里问自己。十七岁的白望青应该是想知道的吧？所以他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回来？”

“我不想看到你失望。你很期待以后，所以我想再努力试试，万一我能留下来……”江别觉得自己的话很像无意义的狡辩。

白望青是真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他？怎么会是为了他？明明从来都没问过他的意思。

江别继续说：“我想在六月六之前回来，但是家里出了点事，等我能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我想找劳睿问问，他也不在清水巷了。我没找到你。”

果然兜兜转转，他跟江别之间一点缘分也没有。先是江别走了，再是他走，劳睿也在高考之后举家搬进了城中心的高楼，所以谁也没有找到谁。

原来江别有回头找他，白望青突然觉得无力，这样他都没什么理由去责备江别了，还向江别宣泄自己隐藏的感情。

“我有给你留信。”江别低声说道。

“什么？”

“因为没有说出口，很后悔，所以在走之前给你留了信。”

白望青怔怔地回过头，“我没看见什么信。”

江别勉强地笑了下：“放在了仙人掌花盆下面，我以为你能看到。”

仙人掌花盆？白望青想起黑夜里摔碎的那盆仙人掌。

这——还真是天意弄人。短短几分钟，他十年多的以为变成了自以为是的以为。江别不仅给他留了信，还回来找过他，只是有太多不凑巧，所以他们才凑巧错过。

如果他没有太着急确认江别在不在家，他就不会踢到花盆，如果江别肯早点跟他说要离开，他们就可以好好说再见。

现在要怎么样呢？白望青感觉铺天盖地的茫然包裹着自己。

他是不是该跟江别道歉？不该乱发脾气？然后继续维持着老同学关系？

不知道。他不知道怎么看待现在的江别才是他想要的。

如果他没有跟江别失联，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呢？

想到没能开始的可能，一瞬无比遗憾。

他望着面前西装革履英俊无匹的男人，他与他心中的江别不同，他对江别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时期，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他都改变了这么多，何况江别呢。

世事真是无常，前几天他才把老同学的体面丢掉，今天又要把它捡回来。

无论如何，江别不该被他这么冷言冷语对待。

白望青不知自己表情是否诚恳，总之他尽量诚恳了，他说：“抱歉，花盆碎了，我没看到你留的信。对你胡乱说了一些话也很抱歉。”

他还鞠了一躬：“我还要上班，再见。”

转身离开，能感受到身后强烈的视线。

就这样结束吗？江别想。白望青的反应跟他想象中无差，他知道解释与道歉弥补不了什么，但他需要解释和道歉。

少年时一念之差做错了决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呢？

他现在明白过来，说是为了白望青考虑，其实只是自己怯弱，不敢面对。

白望青看起来不再像之前一样抵触他，恢复成了一开始的适当的礼貌和疏离，是他陌生的白望青。

他真的很想念以前、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地看着他的白望青。

——

通宵值班之后，白望青半睁半闭着眼睛等公交，脑子跟要炸了似的。公交在他视野里摇摇晃晃地来，像运送货物一样把他送到了小区。坚持到进了家门，倒头就睡。

醒来后收到劳睿发来的消息，一张大红的结婚请柬，日子定在下月第一个周末。

“这次时间真定了？”白望青发语音过去。

劳睿虽然没能按劳仲尔的心愿学医，不过大学时交到了护理专业的女朋友，两个人谈了五六年恋爱，终于打算结婚，谁知正碰上疫情爆发，女朋友多次前往抗疫一线，婚期一推再推，这已经是白望青第三次收到请柬。

劳睿喜滋滋：“当然定了，你必须来！排除万难也要给我来！”

“定了就好，我提前准备。”白望青说。

现在医院人手紧张，请假流程复杂，比较难批下来，如果真请不到，他打算跟别人买班，他跟劳睿小时候就约过，结婚的时候要给对方当伴郎。

劳睿毕业后没回宣宁，在省城某家公司做建筑工程师，头年决定结婚时，两家父母出钱在省城付了首付买了房，相当于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