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回复。
第二天只有白班,他提前把着急的事都处理完,五点多的时候江别问他什么时候能下班,他估了估时间,稳妥点说了六点半。
事情都交接好后,他打算跟李泉说一声就下班,没在办公室找到人,就去病房转了一圈,一层楼转完了也没看到人,下到楼下时听到护士站那边好像有吵闹声。
一个穿铅灰色外套的中年男人正情绪激动地跟面前的医生说着什么,声音有点耳熟。
医生手插兜,就听他说着话,自己什么也没说,眉头皱着,有种懒得理会的意思,旁边的几个护士也纷纷闭着嘴,看起来都憋着一股子无语的气。
医生就是李泉,中年男人的脸有几分眼熟,白望青想了想,通过怒得不可开交的脸色想起来,是前几天去世的男孩杨明琢的爸爸。
当时吵着说要告医院,医院这边并没有医疗失误,这事就没有下文,最终亲属那边联系了殡葬机构,遗体已经火化,本该结束了,不知怎么又跑过来。
稍一靠近,听清了说的话,还是跟那天闹的差不多,骂无良医院无良医生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要求赔钱赔命。李泉的耐心似乎已经告罄,说了一句“我们医院的处理方式没有问题”后就转了身。
白望青朝李泉走去,可能刚好他的方向正对着玻璃门,光线明亮,刀刃从口袋里一掏出来他就瞥见了闪光。
时间太短暂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小男孩去世时的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他冲过去,抱住李泉往一边躲。
地砖被鞋底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心跳得太快,一瞬间身体里的热量往外冒,皮肤火燎燎的,喘气声几乎盖过了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叫。
白望青双手抱得死紧,视野里什么都没有,模糊意识到顺利躲开了后,往某个方向望去,刚刚他似乎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没等他弄清是谁,骤然的尖叫中,扑空的中年男人又举刀冲了过来,李泉吓得跌倒在地,刀尖在白望青眼中汇成冷凝的光点。
而后突然飞了出去。
他望见一张眉峰紧蹙的脸,口罩下呼吸剧烈起伏,仿佛深重的后怕,眸子幽黑,浸着潮湿的深水,就这么望着他,然后突然向他走来。
咬牙切齿:“我不是说过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听到这个声音,白望青想着,他果然没听错,刚刚确实有人喊他,是江别。
他的心神因为危险余韵而颤动着,不理解江别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是些微疑惑:“什么?”
目光始终在江别脸上,好似不能移开,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并不是全然漆黑的瞳孔,最深处被一抹光点着,摇曳又坚定。
他的走神让江别的目光更阴沉。
姗姗来迟的安保人员把被踢伤手腕的中年男人按住,李泉劫后余生,从地上爬起来,很感激两个先后救了他的人,但总觉得当前气氛莫名。
所有人都好像没反应过来一般沉默,他咳了下,挑了个熟的捏:“望青啊,刚刚谢谢你。”
白望青终于回了点神,连忙道:“没事,没人出事就好。”
李泉的目光移到另一陌生男人身上,刚刚就是他在众人愣神时飞起一脚踢中刀,不然他跟白望青肯定有一个要被刺到。
他想说点什么,奈何对方此时的神情实在让人不敢靠近,盯着白望青的目光沉得吓人,但看起来不像出于恶意,心里揣测了下两人肯定认识,于是再次借助白望青。
“这位是……”
白望青点头:“是我朋友,我来找您是说下班的事,交给我的事都做完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李泉脑子一动,大概知道白望青跟他这位朋友是约好,于是摆手:“你去吧,最近辛苦了,有事我再找你。”
中年男人被控制住还不老实,哀嚎着自己被踢断了手要报警。
医院里常有纠纷,警丨察很快赶来,看见无人受伤,简单问了下就打算把人带走。
江别说:“不需要调查监控影像吗?”
来的两个警丨察里其中一个比较年轻,闻言就说:“有目击证词,监控就不看了,我们会处理的。”
江别:“怎么处理?”
“呃。”年轻警丨察被问住,卡了下才说,“我们会再了解下情况,看看要不要罚款。”
江别的脸色一直就没好过,现在终于彻底暗下来,如乌云罩顶,冷嘲道:“罚款?持刀故意伤人罚个款就行了?”
“这不是没人受伤吗?他的主观恶意也比较低,不是因为孩子没了吗?互相体谅一下。”另一个年纪大些的警丨察说道。
“体谅?”江别一双眼皮压得极薄,全然的冷漠,“一刀未遂马上捅第二刀,杀人意图明显,要谁体谅谁?故意杀人是体谅就能忽略不计的事情吗?”
白望青站在一旁,视线中是江别认真而冷酷的脸。
平常他见到的江别总是温和有礼,虽然样貌气质都给人距离感,但并不会难接受,他第一次清清楚楚感受到江别身上的压迫,嗓音褪去温柔一面,冷冽逼人。
同时,也让他胸腔止不住地激荡着,有股麻意沿着脊背皮肤攀爬而上,汇入心脏后撞开,呼吸浓重。
陌生的感觉,但本能让他明白是什么。
指甲不自主地掐进掌心。
听到杀人两个字,中年男人好像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哆哆嗦嗦地喊道:“什么杀人?我没有想杀人!我就是生气,他们害死我儿子,我还不能生气吗?我就是出个气而已!我没杀人!”
他的眼睛在几个人之间慌忙地转来转去,警丨察沉默着,江别看他的神情只有冷漠厌恶,李泉被刀吓白了脸,这时候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他盯着唯一一个看起来好拿捏的年轻医生,开始为自己辩解,使尽浑身解数表示自己没想杀人,听起来后悔不及。
白望青并不同情这个人。
如果李泉没能躲开,受伤的会是李泉,如果江别没有挡下刀,出事的可能是他。
愚昧冲动,满腹恶意,此时后悔也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做错事,而是怕承担责任。
所以在江别说按故意伤人报案的时候,他并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