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看了狗,时间不早,白望青打算回去。
江别站在玄关前的台阶上,并不说话,只是拿一双深邃的眼睛望他,抿着唇角,如果仔细看,能看出一点不开心。
但白望青心里头揣着其他事,什么都没发现,换好鞋之后抬头,笑眯眯的:“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江别终于开口:“白望青。”
这一声在白望青耳朵里好像什么暗示,他突然回身,把人拽低头,凑上去啃了两口,啃完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江别比他站高一个台阶,垂眸静静看他。
白望青这才问道:“你喊我干嘛?”
他说话时没忍着笑,透着一股自以为得逞的狡黠,十分明亮。
江别抹了下自己嘴唇,问:“你现在要去哪?”
“回家啊。”
“哦。”江别点头,看不出来什么神色,“回有别的男人在的家。”
白望青:“……”
哈?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他懵怔地眨两下眼睛,根据江别逐渐明显的神情琢磨过来是什么意思,然后有点无语。
不论表达方式,江别这话内容没错,但陈蔚蓝在他这不分在男人那一类。
不、不对,这样说有点歧义,应该说,陈蔚蓝对他来说属于朋友这一边。朋友是什么?是朋友的话就跟性别没关系,朋友是不可能变成男朋友的。这俩属性互斥。他跟陈蔚蓝住在一起那是因为省钱。
他分得很清楚,但有点不知道怎么跟江别解释,这种情况下说陈蔚蓝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好像有点那什么,用流行词来说,有点茶?
他没混过圈,不太清楚常规道德体系下,一个gay到底能不能跟同是gay的朋友合租。
在他思考的时候,江别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手里不轻不重地捏着,低声说:“搬来和我一起住。”
是个合理的建议,但——白望青朝房子里头望了望,略微尴尬:“我现在的工资应该付不起这里的房租。”
捏他手心的手指停了下,说:“这个房子是全款,不需要付房租。”
白望青:“……”
他没说话,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大腿到底要不要抱抱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没用但是谈恋爱的话应该不需要计较太多细节但是相比之下我好像真的有点没用感觉自尊心受挫怎么办”这种复杂疑问里。
他兀自想着,突然感觉手心痒痒了起来。江别一只手托着他的手,手指轻轻拢着,另一只手的食指在他手心打圈,当他抬头的时候,刚好与江别的目光碰在一起,于是那微妙的痒意从手心流窜到了脚底,后脑勺一麻,连忙把手抽出来。
江别还保持着弄他手的姿势,而后失望一般垂下,不再看他:“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白望青心里一咯噔,立刻否认:“不是!我想!”
沉默片刻后。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帮你搬家。”
面前的男人抬眼看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没有他预想中的伤心,白望青感觉自己中了陷阱。
虽然踩中陷阱,但他也只能认输,根本没法拒绝江别。
“今天搬太着急了。我先跟陈蔚蓝说下,他还要找新室友,找到新室友之后我再搬。”
“那你可以先搬过来,让他自己慢慢找。”江别说。
白望青揪了下嘴,好奇:“你干嘛这么着急?我们……”他看看时间,继续说,“我们不才表白不到三个小时,进度太快了吧。”
江别又沉默,白望青不知他在想什么,耐心等他说话。
然后,他就看见江别是真的委屈落寞,说:“只有我表白了,你没有。我上一刻才想要放弃,下一刻就到了天堂门口,但我不敢推门,因为可能是在做梦。万一你走了就不回来了,我要怎么办?”
“???”白望青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懂一句,就是他没表白。
他回头想了想,在江别说喜欢他之后他干了什么来着?想着想着咬住了自己的嘴——没错,他只是觉醒了把人亲了,没有说什么话。但他的意思难道不够明显吗?
玄关的灯是偏白的浅黄色,在江别的身上铺了一重溶溶的光,像是月光。
白望青忽然想起以前,他们各自趴在窗户边、隔着一片青砖说话时的情景,虽然不明确,但那时候他就喜欢江别了,江别可能也是喜欢他。后来江别忽然走了,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经历了离别,其实江别也同样。分开这件事是相互的,他伤怀的时候江别也伤怀。
再见之后,江别跟他道歉时他就那么走了,后来也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十余年的空白与疏远,即使他在收到表白之后以亲吻回应,也没办法填平江别心中的不安吧。
就像他之前不承认还喜欢江别,也不过是因为心思太重,分开太久,再见的短短时间承不住。
他望着江别,认真地说:“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门啪地一声关上。
关门声吵到了睡觉的土狗,它走过来望了会,发现无事发生后又回去睡觉了。
江别站定在原处,盯着银白色的门锁。
瞬时安静的四周让他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白望青没有跟他回家,他也没有表白,他们没有一起吃饭,没有接吻。甚至其实他并没有跟白望青重逢。
人们总说时间能够磨平一切,可他却在漫长的时光里把他们相识的短暂又寻常的两个月记忆磨得闪闪发光。
他记得下雨天巷子里的水洼,记得遮天蔽日的芦苇,记得公交上借他耳机听时专心又好奇的模样,记得三轮车上朝他伸出的手,记得月光下喝了酒后摇摇晃晃的身影,记得解题时纠结紧凑的眉头,记得自行车后孤独地安慰他的影子……
他在那座小城那条窄巷遇见白望青,窥见另一种生活,由此挣脱了束缚。只是少年时无意做错了些事,他失去了与白望青的联系,此后一边努力走自己想走的路,一边等待再见。
等待不知尽头,时间过去越久,他就越怕再也见不到。
他真的见到了吗?
敲门声响起,两下又两下,听起来很急。
他打开门,一束粉色玫瑰跃然眼前,花瓣层层叠叠,香气淡薄明确,缀着白色花骨朵的茉莉枝条装点其中,色调极其温柔。
白望青似乎是跑过来的,呼吸急促,脸上覆了层红色热潮,眼睛亮得仿佛掉了星子进去,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