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他终于把病程记录给弄完,准备赶紧去食堂吃个饭,下到一楼时,护士台那边聚了几个人,开始以为是病人咨询,多看一眼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也看见了他,在旁人的视线里朝他大步走来,风衣随着步伐摆动,俊逸不凡。
假如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心无旁骛地走向你,浪漫细胞再稀缺都会活跃起来,白望青也是如此。如果江别手上没有拎着跟他气质不般配的食盒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
他把人领到医院食堂,因为食堂禁止非员工进入,他跟保安大叔解释是他弟弟给他送饭来。
大叔望望江别,对他说:“你弟很成熟啊?感觉像哥。”
白望青呵呵笑着走开,听身后跟着的人说道:“我生日比你早,确实是哥。”
他气势汹汹回头:“是不是还要我叫你一声哥?”
江别微笑:“可以。”
“就大几个月算什么哥!”白望青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越看那个食盒越不顺眼,“你干嘛真跟我奶奶一样,还给我送饭。”
“你不是说你没吃饭?”
“我那是还没忙完,不是不吃。”
食盒里装了三份菜一份汤一份米饭,盖子一打开热气升腾,保温性能真不错。
“你自己做的?”白望青问。
“嗯。”
“你不上班的吗?”
“今天公司没事。”江别声音不高,把筷子递给他,“先吃饭。”
白望青开始戳米饭,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知道你已经超过男朋友的度了吗?只有一家人才会这么细致!”
江别:“我们在恋爱,难道不算一家人吗?”
“不算。”
江别默了下,说:“那我努力成为你的家人。”
白望青不说话。
江别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不过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不需要回报,你也不要觉得欠我人情。我做饭的时候很开心,过来的路上也很开心,你如果好好吃完我会更开心。我有收获,不是单方面付出。”
听着好像合情合理的逻辑,白望青被勉强说服,掐着其中自己觉得不重要的点说:“我哪里不接受别人好意了?”
“也不是不接受,像你说的,是‘过度’。别人对你好,你会同样回报,如果好意过了你心里的度,你就会不安,会拒绝。没法拒绝的话就会从别的方面还回去。”
白望青反思:“我有吗?”
江别笃定地微笑:“对你来说,能无条件对你好、不会让你产生亏欠心的人只有奶奶一个,就是你的家人。”
这点白望青承认,白茉莉跟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但还不还什么的他没感觉,他觉得自己交朋友还是挺爽快的。
突然,他问道:“你怎么好像很了解我的感觉?”
江别:“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没懂。
“你替我挡刀时,我很好奇,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产生好奇后,视线就会不由自主跟着你,一直看着你的话,自然就会有了解。”
白望青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这个意思是,在他没有看着江别的那些时间里,江别是在看着他吗?
原本觉得虚虚浮着的心好像落到了实处。
就像分别是他和江别两个人的分别,那段少年时光是他和江别共同的时光,他在他的视角看江别,江别也在自己的视角看他,故事是两个人的故事。
白望青一下松弛下来,笑了笑,开始吃饭。
过会他说:“送饭只此一次。”
江别:“那你以后好好吃饭。”
“当然,我又不是故意不吃饭,只是忙而已。”
“周末搬家。”
“知道了。”
——
这天陈蔚蓝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回家之后发现平常忙得跟陀螺似的、在家也少照面的人坐在餐桌边,饭已经做好,但没有动,看起来是在等他。
想起昨晚说有事跟他说,直觉是不小的事。
白望青望着他,说:“我打算搬走。”
陈蔚蓝心一滞,问:“搬去哪儿?医院宿舍?规培不是不提供宿舍?”
“江别那儿。”白望青说。安静了会,问:“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陈蔚蓝深吸气,看不见的桌面下拇指紧按着食指,骨节用力到发白,又在白望青除了疑惑别无他意的目光里松了开来。
靠上椅背,挂着若无其事的笑:“互相喜欢的话,根本藏不住,迟早的事。”
白望青对此表示赞同,不过陈蔚蓝没侃他两句他觉得挺意外,毕竟以他们之前的交流,他跟江别的发展有点太跳跃。
陈蔚蓝开始吃饭,随意问道:“什么时候搬?”
“周末,房子我先租着,等你找到新室友再说。”
陈蔚蓝没再说话,看起来不太有食欲,白望青疑心自己厨艺骤降,说道:“走得急,有空请你吃饭。”
“散伙饭?”陈蔚蓝接道。
白望青笑:“散什么伙?就一起吃顿饭。”
陈蔚蓝也笑:“你至于这么客气?搞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都是虚的一样。”
白望青忽然体会到了江别中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可能无形中不自觉地跟别人保持了距离,以他跟陈蔚蓝十年的交情,可以因为要分开而一起吃顿饭,如果是因为突然搬走觉得亏欠才吃饭的话,确实算见外。大概陈蔚蓝也是看出了他这一点。
白望青感觉自己这个朋友好像做得有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