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雪已停,成广和阿志一道前往药王谷,正向宫洛雪通报情况。
“兄长,前日夜里发现了王宗奇的尸首,抓了宋驭天,但他也死了。”阿志说道。
成广替宫洛雪添了茶接话道:“这几日各地都有发现邪僧踪迹,两三个州都抓住了人,可发现并非本尊。现下他恐怕弄了不少替身出来混淆视听。更骇人的是...岐州跑了一个,只留下一张人皮...”
宫洛雪猛地抬眼看他:“人皮?”
“对...汇集各路消息来看,邪僧的武功在不断增强。”成广面色忧虑:“手段花样层出不穷。”
几日追踪下来,大绥境内偏远村落受害情况不容乐观。而邪僧如今抛出替身,又用人皮上演金蝉脱壳,给他们增添了不少麻烦。
宫洛雪沉吟片刻,待看完裴庄主给他的信,对二人说:“宋驭天什么情况?当时他应该没死。”
阿志惊奇道:“兄长如何得知?”
“他二人堵截的就是我。”宫洛雪饮下一口茶道:“和那邪僧一道。”
“啊?”成广阿志皆是一惊。
“那日我带着岑子和林玉安被他们堵在路上,死战一场,宋驭天被岑子废去双腿,又被林玉安斩去双手,王宗奇...也被他杀了。”宫洛雪蹙眉,又忆起那夜林玉安可怕的状态。
“谁?林玉安?”阿志万分惊讶。
当夜宫洛雪一行离开前听闻的马蹄声,正是阿志带人赶来。
“此事复杂容后再说。”宫洛雪放下茶盏看着他:“宋驭天当时分明没死,躺在地上嚎得起劲。”
“没错。”阿志道:“应是你们刚走我便到了,起初他确实没死,我亦施以止血粉又下了两针保他性命。可绑着人走了一半道,他忽然疯了般力大无穷,一把挣脱绳索。本是废掉的双腿竟直立起来四处疯跑。废了老大力将他抓住,却又突然口吐鲜血,浑身血络爆裂,接着人就没了。”
宫洛雪兀自思索,这死状果然符合医案所记。又问他:“可有发现其他踪迹?”
“并未。”阿志答话。
宫洛雪便抬头示意成广说说情况。
成广道:“邪僧这月余时间渗透甚广,各地多处村寨皆有发现其踪迹,按照裴庄主安排,让兄弟扮作道士,打着降魔伏妖的旗号四处走动赠与解药,能换的都将那胡方丹掉包,实在换不了的,后面还有扮作行脚医的兄弟跟进。但那邪僧行踪实在无法掌握,如此周旋也不是办法。”
“自然。”宫洛雪手指在桌面轻敲几下说道:“这邪僧盯上了林玉安,尚不知他有何所图,但前日夜间正是他与王宗奇二人一道设伏,想必是打算抓林玉安。后他在林中遇袭打断了计划,来者何人并不清楚。那处距离药王谷不远,想必此处暂且安全。”
阿志急道:“我留下来!”
“不急,林玉安我随时盯着,你们得重做人手安排。”宫洛雪道:“他既盯上林玉安,便没那么轻易放手。如今只需跟着我们,定能遇上他。成广你回去给各大名门传消息,四处的假邪僧要打,但能将得往成州赶。待林玉安休整几日,我同他商量如何将人引出来,争取在成州将这妖孽除了。”
说罢又看向阿志道:“你另有任务,得去一趟兴莱镇孚安村,打听村里何人进过灵蛊群山,是否有防备瘴气的方法或进山通路。林玉安所中之毒有了头绪,恐怕得往那山里找解药。”
阿志点头道:“好。”
成广又道:“昨日我到松县,遇上了宋知念同江玄。他们说映塘村几乎全村都服用胡方丹,且全都割脉献祭,还有一个村民的孩子,被邪僧以胡摩圣灵点将的名义带走,很是触目惊心。”
宫洛雪沉默一瞬道:“恐怕受影响的村落都是这个状况。这邪僧需要血,并且所需的量越来越大,故而这月余扩张迅速。那些被抓的替身什么情况?”
成广蹙眉道:“是些略懂武学的小混混,扮作僧人模样行走,应是服用药物提升功力,抓人时还费了些力气。加之各村信徒狂热,我等只好等他开坛做法完成离开后再动手,一打开来他们以蛮灵藤做烟弹,吃了这玩意儿不少苦头。倒是以湿布蒙面可抵御片刻,但时效稍短。对了,林玉安可见过邪僧真身?”
“蛮灵藤烟弹一事我记下了,今日理个方子照着熬了浸帕子用。林玉安尚处于昏迷状态,详细情况还不了解。”宫洛雪心里着急,若是不解决邪僧,去灵蛊群山必然横生枝节,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成广又道:“我将宇峥留在药王谷,兄长若是有消息让他送到宫氏医馆。再调几个兄弟守药王谷,若因为这事大夫们受波及,那罪过可大了。”
“成。宫诺雨什么情况?”宫洛雪深知这人狡猾,虽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盼着万一呢。
成广面露难色道:“上了手段,坚持要见你。”
果然是这样。
宫洛雪道:“那便不管他,多半是拖延时间。”
“兄长,林玉安的情况如何?我们都很担心,昨日宋兄江兄也都在问着。听闻他二人去映塘村也不顺利,那愁的...”
不止宫洛雪焦头烂额,宋知念那边也是,阿响并非出手簪子之人,又见他如今这幅疯魔的样子,再不止住邪僧影响,只怕大绥会出现更多受害者。最难的是此事官府无法插手,昱王腰牌也好,他的身份也好,都派不上用场。
“请他莫要担心,方谷主已出手,病情算是控制住了。至多三五日林玉安有了好转便同他汇合。”宫洛雪想了想,展开纸舔了墨开始写信:“替我递信给庄子里赵叔,出发前我同他提过新建个院子,地方选好了,还请他提上日程,我请他预估个数,银钱预支,不够再添。”
阿志一愣,问道:“新建院子?师父那屋?”
宫洛雪头也没抬道:“另一个,我同他说过。”
成广倒是猜到些许,拉了一把阿志说道:“明白了兄长。”
二人领了命各自行动,宫洛雪便回到神泉洞陪着林玉安。
洞内弟子见他来了,便都行了礼各自出去忙。
宫洛雪实在放心不下林玉安,昨日问方敬禹可否由自己来照顾他,方敬禹反倒问他:“自己的病患,你不照顾谁照顾?”随后便将药方、针法都给他,让他自己一手操作。
昨夜本想趁林玉安醒来时问一问情况,谁知刚过亥时,方敬禹竟提着两个酒壶来了。给林玉安把过脉后,便同他小酌一番,湿着眼眶与他说了很多父母年轻时的故事,又追着问他母亲在宫氏生活的点点滴滴。
宫洛雪瞧着师伯这副模样,既想知道母亲的情况,又怕听到二人太过恩爱。思绪发散,想到若是自己处在他这角色,如何忍受四十年相思之苦?这么想着,杯中的酒都不香了。
“师伯。”宫洛雪低声问他:“我有一事不明白。为何心悦某人之言如此难以开口?”
“噗!”方敬禹刚饮下一口酒,听他这话没忍住喷了出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他道:“你尚未成亲?”
“没。”宫洛雪答得坦然:“有心悦之人,尚未表明心意。”
话音未落,前额已吃了方敬禹狠狠一拍。
“师伯你干嘛又打我!”
“你个死小孩!白瞎了婉嫣生你一副好相貌!未表明就赶紧表明...”方敬禹一脸恨铁不成钢,初见时,还当他早已成亲,孩子都应有了一群。转念一想:“等等...你不会从未...”
“从未。”宫洛雪梗着脖子仍是一副坦然相。
方敬禹又想抬手给他一下,忽的想起这件事上,他也没有资格教训这大侄子。随即收回手道:“若是有了心悦之人,就应表明心意,为何不说?”
“总是说不出口。这是病么?”宫洛雪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从未怕过什么,死也死过一回,为何偏偏这件事上,就是开不了口。
“凡事总有头回,你不开口,等同于放弃。”方敬禹顿了顿又道:“有朝一日见她身披喜袍,你再来后悔不成?”
“表明心意若被拒绝,那叫此生无憾;藏着掖着什么也不说,那叫蠢。你为何不说?”
其实哪有什么此生无憾。方敬禹心有所属却从未得到过,人人叫他神医,殊不知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
宫洛雪想了半天,说道:“许是心里有愧罢...”
这话方敬禹听不明白了:“有愧?有什么愧?你杀人全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