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安又道:“师父此举真是神啦!可在此之前江湖盛传你师兄身亡,他为何会如此?”
“岑子,叫你玉安哥哥喝药。”宫洛雪在石案边换药,只侧了头请师弟端药。
待他饮尽,岑子接过碗继续道:“其实我们在望竹居尚不知晓此事。师兄回淮州后,每月仍是差人送银钱来,从未间断。师兄猜测,许是师父担心他行走江湖,终有一日有求于药王谷,恐受此限制耽搁了性命,才如此这般。”
林玉安觉着这猜测很有道理,又倚着池边靠近岑子问道:“那这下有师父的消息吗?”
“有啦!”岑子笑得开心:“方谷主说,师父离去时提到游历告一段落,要回望竹居!想必此刻已见信,知晓我同师兄一起呐。”
“那真是太好了!”林玉安亦是由衷地高兴,他趴在池边看着那因上药被疼到抽抽的背影傻笑。
这师徒三人的关系胜似亲人,如今知道师父平安无事回了望竹居,想必他二人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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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念和江玄用过饭后,成广便来回话。二人听闻宫洛雪一行遭遇邪僧等三人伏击皆是心头一紧,随后又知晓林玉安情况稳定,并寻到解毒方向,心下亦是高兴。
“兄长说,待林玉安稳定几日,便来松县与二位汇合。”成广说道。
“甚好甚好!”宋知念腿上的伤火烧火燎,今日在床上躺了一天才有所好转,这会儿撑起半个身子听他说话。
“噢对了。”成广从怀中摸出药膏道:“胡掌柜让我给您带过来。”
江玄接过药瓶道:“多谢!邪僧一事如何了?”
成广道:“今日回来才接到消息,自伏击兄长之后他确实停留在成州,目前至少三处村庄发现其踪迹。恐怕确如兄长所料,此人正跟着林玉安。朝鸣山庄的兄弟已向各大名门发信,请高手尽快赶来。”
宋知念一听又有些担忧:“药王谷可安全?”
成广道:“我亦有此顾虑,邪僧始终不是大绥人,恐不会遵守江湖规矩。方才已安排人手前往药王谷周边隐蔽暗中保护,二位请放心。”
“甚好。”宋知念道:“此去青桥村路途遥远,我又跑不快,恐怕得需三日。希望不要耽搁了正事才好。”
“宋兄多虑了。”成广接着道:“兄长说过,宋兄手头的事亦是相当重要。林玉安休养尚需时日,待二位办完事,他们也该从药王谷出发了。何况,阿志前往孚安村调查也需要时间。至于邪僧,如今江湖各路人马往成州汇集,势在必得,二位放宽心便是。”
待成广离去,二人收拾一番便躺下歇息。
子夜时分,宋知念迷糊中听见窗外传来闷闷雷声,心道奇怪,这还没到惊蛰,怎会响起雷声。
次日晨间,天幕阴沉,气温甚低,好在风雪已停。
宋知念披上灰鼠大氅,江玄替他系上貂绒围脖又去查看一遍简装物资,确定万事俱备,二人便策马出城,往青桥村去了。
这一路不可谓顺遂,自松县出发三个时辰后,他们在山中遇上大雨,被迫在路边草棚落脚。
“成州气候甚怪。”宋知念默默叹上一句。
山间湿冷,风雪昨日才算彻底停歇,此值化雪,竟又下起了雨。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拿过江玄腰间烧酒,抿上一口,皱着眉咽了下去。
遑论他无内力加身,即便是江玄这般内力深厚,此刻亦感到丝丝寒凉透骨,接过酒壶豪饮一口,说道:“确实怪。大雪过后落大雨。”说着手伸出草棚外,接了一把雨水细看了道:“雨中尚有些碎雪粒。”
他回头看宋知念,虽说这六皇子从不娇气,但如地方小吏般四处奔波却是头回。见他鼻头微微泛红,又想起那腿侧伤痕,不免心疼起来。
可要想追查真相,这些磨难少不了。
又将酒壶递给他,叫他再喝一口暖暖身。
“江哥哥,我觉着青桥村阿怀身上恐怕藏着巨大的秘密。”这几日他一直在思索,青桥村如此偏远,村中阿怀何来宫中之物?
“是路边拾得?”宋知念猜测起来:“还是有人相赠?又或是...我不敢想。”他见那雨没有停的意思,便从怀中摸出簪子仔细打量起来。
江玄说道:“依我之见,恐怕你之不敢想恰是最有可能。”
宋知念如何不明白,成州本就远离临都,青桥村更是偏远,这山坳村民,手握宫中贵妃之物,首当排除以银钱购入的可能;又以明琅轩掌柜的描述,来人淳朴,亦不似偷窃之人;此物遗失多年,却无半点损坏,明琅轩亦明确并未进行过任何修复,可见其得到精心妥善保存。
他将簪子在手中反复摩挲。
江玄手肘撑在膝头说道:“青桥村阿怀,恐怕正是从宫里出逃的人。”
一阵风将草棚外飘忽的雨滴带进了宋知念后颈,一瞬寒凉彻骨,他停住了手。
“母妃宫里的人我都认识。”他声音又低又拖沓:“文思、文哲两个小太监;妙兰、妙心、妙禾、妙灵四个宫女。那日死在火场的,还有照顾沈瑛的禾嬷嬷。”他抬头看向前进的道路,此刻正被白亮犀利的雨幕覆盖,耳边尽是树叶经历雨滴拍打后杂乱的低吼。
“会是谁呢?”宋知念心中非常清楚,能接触到簪子的,唯此六人。若猜测是对的,那阿怀不是文思便是文哲,虽过去多年,可若是见着了,定能一眼认出。
认出之后呢?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他?
该质问他为何不救母妃?
如果真是他,那懿萱宫里的焦尸是谁?
他会不会是同伙?
他喃喃道:“江玄,走到此处,我竟有些害怕。”
江玄见他神色怅然,握住他冰凉的手说道:“如果你想,我们便回去,大可以忘掉此事。”
他一向如此,只要是宋知念想做的事,无论前进或是后退,他都会陪着。义无反顾。
宋知念沉默片刻才侧首看他,被握住的手五指伸开与他十指紧扣,笑道:“我不回去。若是真的有办法忘掉一切回到原点,我还是会选择启程。花这么多时间,又赔上你的前程,总算是见着了曙光。我只是害怕罢了,但决不退缩。”
江玄笑着答他:“别怕,有我在。日后别再说‘赔上我的前程’这般言语,我早已挣得想要的前程。”
在这赤诚的注视中,宋知念只觉掌心温热传进心里,不禁笑出声来:“江哥哥,你是在说情话吗?”
江玄握紧他的手道:“是。”
宋知念笑得更开心了:“下次别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这般说话,得笑。”
“我笑了。”
“得更开心些!我教你!”宋知念一时起了玩心,伸手捏着江玄一侧面颊向上提起:“这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