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动静,已有几位村民围了上来。
江玄心下一动,刻意提高声量说道:“村长,这石洪天灾来得突然,你亦知柴火同食物已然告急,如今村民受难,几十口人等着生火取暖,等着吃饭。存亡时刻,难道还要顾及什么皇室不皇室,让大家冻死饿死吗?皇室之物,本就取之于民,也当用之于民。此刻为保性命,吃些用些有何不可?”
此地老弱妇孺从昨夜到现在只喝了些稀粥,见他们带来的不仅有白米番薯,还有熏肉,无不心动。听闻江玄这番话,三两窃窃私语起来。
村长思索一阵说道:“不行!我宁愿饿死!也不愿掉脑袋!”
宋知念正要开口,身旁一位年轻人却道:“我倒觉得这兄弟说得有理。命都快没了,哪还管的了脑袋!”
“就是!”周围几人附和道。
“村长!看看你家两个孙子吧。”人群中一位大婶说道:“自昨夜饿到现在,几口稀粥米汤哪里够?你儿媳好不容易把娃哄睡着了,过不了一炷香就得饿醒!怕是你还没饿死,这俩孩子就饿死了!”
村长急忙转身看去,不远处树下坐着一位年轻妇女,怀里抱着两个刚刚满脸泪痕的孩子。他的嘴再也硬不起来了。深深叹口气,蹲在地上抱着头。
一位年轻村民对江玄道:“我同你一道去拿东西!”
宋知念实在累的慌,对江玄摆摆手,叫他带人去,自己则原地坐下,等村长平复下来,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随即便是几位身强力壮的村夫,跟着江玄一道去了。
见周围人都散去了,宋知念凑近村长低声道:“村长,你也别太担心。我家兄长呢,同成州节度使有点交情,回去让他去说说,保准那赵老爷不找你麻烦!”
村长抬头看他道:“什么使?”
“嗯...”宋知念顿了顿说道:“就是比赵老爷大的官,平时就是他管着赵老爷。”
村长有些惊讶道:“赵老爷说他归皇帝管!哪有什么使!你莫不是诓我!”
宋知念艰难地压下脾气道:“你别不信我啊,我家兄长也是做官的,见皇帝排在老前头了。诶,做官的见皇帝要排队你知道吧?”
村长似是一时来了兴致道:“这我不知道...”
“你看,我就说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一起见皇帝的,官越大越靠前,我家兄长排老前头,这成州节度使排在赵老爷前头。这么说你懂了吧。”
“喔...见皇帝还能站着哪?不跪啊?”
“跪,当然得跪。但也不能总跪着。那赵老爷跟你提过伐木贴银吗?”宋知念凑近了,故作神秘的问他。
村长一愣,他没听过这是什么东西,但其中有个银字,隐约觉着应和银子有关,眼睛一转低声道:“那是什么?”
“这树伐了不就没了么,得补种啊!”宋知念继续道:“官家每年都拨银子给各大林场购树苗,还得雇佣不少人去种树哪。若是不补上,喏,青桥村无端受这石洪,就是后果。”他想从村长嘴里诈出更多信息。
村长听完显然是怒了:“哎呦!这不要脸的赵老头!从没提过银子的事!”
“你说你们在这住了多少年了,这地说圈就圈吗?那树说砍就砍?”
听闻这话,村长连忙低声道:“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他拿着圣旨来,我们还能不从吗?抗旨是要杀头的!当时村里的阿怀就说了两句,那么长的刀就架上了脖子!谁敢说啊...”
这回轮到宋知念一愣道:“阿怀?之前听医馆的人提过,他曾背着家中老人步行到松县求医。有这回事吗?”
“有啊,约莫一两年前的事儿吧。还真是背着去的,阿怀这孩子孝顺。”
“那是他父亲吗?”
“不是。那是村里的周叔。年轻时候啊,死了老婆和孩子,之后就不爱说话,一个人住得远远的。阿怀到我们村的时候,都十来岁了,说是从延川一路逃难来的。见他可怜,周叔便留他住下。阿怀感激,就留下来一直照顾他。”
宋知念听完这话,四处张望道:“是哪一个啊?”
村长道:“晨间带着人去药王谷找大夫,还没回来呢。”
“噢。”宋知念有些失望,可转念想到宫洛雪此刻也在药王谷,便问道:“这里离药王谷远吗?”
“若是走大路没个两日回不来。”村长继续道:“阿怀他们走山路过去,脚程短,但不好走,天气好的话午后都回来啦,这天气恐怕快入夜才回得来。你说的那个什么贴银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宋知念回过神对他说:“我家两兄弟走南闯北,什么事情没见过!回头你去问赵老爷!铁定是他吃了银子。”
二人说着话,远远的见江玄带几人回来了。
忽的一人扑到江玄脚边大哭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阿福!”
村长倏地起身喊道:“怎么又来了!”说罢几步跑到跟前,伸手欲将何婶拉开。
宋知念快步跟上问道:“怎么了这是。”
那何婶死死抱住江玄腿脚不放,又哭又闹:“他们都不肯去,你行行好!求你了!”
村长一边说着来龙去脉,一边将人往后拽,偏生是拽不动。
宋知念看向村长道:“哪有人还活着却不救的道理?”
村长一边拽着何婶,一边说:“为了救他,阿林腿断了。村里年轻人就这么几个了,怎么去?他们又不会飞!”
“...”宋知念看向江玄,只听江玄淡淡道:“带我去看看吧。”
约莫一炷香后,在几个年轻人带领下,江玄和宋知念来到阿福被困处。
此刻石洪放缓了速度,却未有停歇之态。
一个年轻人大喊了几声阿福,众人才见只剩一半的屋子横梁上,似乎有人挥了挥手。
江玄看这距离心里有了底,便施展轻功纵身而起,以石洪中巨石为踏,飞身进了破屋,单臂挂横梁凌空一荡,轻盈地停在上头,迅速抱起那不过六七岁的阿福。
对岸几人看得惊叹连连,年轻人转头一脸兴奋对宋知念道:“这位兄弟厉害啊!他还真会飞!”
宋知念笑笑,其实心已然悬至头顶。那屋子破损严重,横梁根本承受不住二人重量。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经过刚才一番受力,江玄清晰地听见足下横梁发出喀拉声。
容不得他细想,手上抱紧孩子,足下发力,又是飞身三两步回到了对岸。那屋子也在二人脱身后,彻底倒塌。
阿福怀里紧紧抱着黑布包裹,到了对岸立马伸手要认识的人抱,怯生生地看着江玄和宋知念。此时山顶又传来哗啦声响,一行人快步离开,回到了临时营地。
何婶见到阿福,老远便冲过来抱着他好哭一阵,又生气地拍了孩子身上两巴掌问道:“死孩子!你跑回去做什么?”
阿福惊魂未定,眼里噙着泪,憋着嘴拿出包裹递到何婶面前道:“娘最喜欢的东西没拿。”
待黑布展开,竟是一个黑木胡摩圣灵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