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靠情感做判断。
然而,当下既无时间,也无心思仔细追究分辨。
如今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要离开此地,他想在大绥境内找一个落跑太监算不得什么难事,如果文思没出关的话。
但一切的前提是干掉邪僧离开此地。
宋知念抬抬手说道:“罢了,我知道了。你且去帮帮药王谷大夫们。别乱跑,那邪僧方才来过,若是还在附近恐有危险。”
阿怀一愣道:“他来过?前几日才来过啊!”
宫洛雪问道:“以往间隔多久?”
“去年冬月是月圆之时来,年节间就变成七八日来一回,如今...这才隔了三日啊!”阿怀说话带着哭腔问道:“爷爷怎么死的?殿下,您可知道?”
宋知念看着他,即便心中再怎么怀疑他是刺客内应,凭借两年前背着老者从那条山路去松县,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卖掉簪子带老者就诊,加上方才见着尸体的反应,足以证明此人重情重义。
他为救村民去药王谷求援,到头来村民却害死了他相依为命的爷爷。
这太残忍了。
宋知念不忍开口,犹豫间听江玄说道:“他年事已高,方才有人...”宋知念侧过头,一把握住江玄手腕。
可江玄却拍拍他说道:“他应当知道。”
阿怀从二人的态度里猜出了缘由,颤声道:“有人给他服食胡方丹是吗?”
江玄定定答道:“是。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
“江大人...”阿怀似用尽了所有力气,缓缓起身双肩颤抖,哽咽道:“你不用道歉,我明白。那场面我见过...所有人都疯了。我明白...都是这装神弄鬼的恶人,都是他...”他口中细碎地念着,转身向着安葬老者之地走去。
***
宋知念将视线从阿怀落寞的背影收回,搓了把脸说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我和江哥哥来时,进村之路已然被毁,一路也并未遇上自村中外出求援之人。”
“青桥村此次石洪,并非天灾,乃是人祸。”江玄接话道:“我得去一趟看看县令是何态度。来时听闻此地唯县尉实干,须得他集结人手清出通路疏散村民。拜托各位照顾知念。”
宫洛雪则道:“朝鸣山庄的兄弟已经在往这里赶,不过先前确实没料到通路被毁。这样吧江兄,让岑子与你同去,万一遇上邪僧,二人好有个照应。”
岑子在一旁点头道:“嗯嗯,江哥哥我同你去!”
宋知念也附和道:“没错,万一又遇上昨夜那人,他可是盯上你,要让你‘飞升’的。”
“飞升?”
二人把前夜遭遇说了一通,在座众人皆是毛骨悚然。
“所以...飞升是这个意思...”林玉安实在难以想象活人被剥皮的痛苦,他想起在灵峰镇救下的孩子,恐怕也是...心痛之余,只得默默忍下一个寒颤。
宫洛雪接话道:“简直骇人听闻。邪僧不除不知还有多少人遇害。依阿怀所言,邪僧进村搜集鲜血日趋频繁。又知其披着人皮四处作恶,我们接触的每一个陌生人都要留心。所以,江兄,必须让岑子与你同去。”
“可是。”江玄面色担忧:“岑子与我去,这里只有你和林玉安,若是真的发生什么情况我担心...”
宫洛雪凑近他低声道:“放心,朝鸣山庄有兄弟跟着我一同到了,现下已是隐蔽起来。”
江玄听完一抱拳道:“那就拜托各位了!”说罢转头看向宋知念道:“我一定速速归来。”
***
江玄带着岑子出发,一路上果然如他所料,进村道路损毁严重,那废弃道观已然坍塌成为一片废墟。直到他们飞速奔出山路,皆未见任何救援力量。
商驿就在眼前,江玄趁着驿夫备马时问他:“兄台,地动之后是否有人从青桥村方向来?”
驿夫道:“昨日晨间有几个武人出来,你俩是第二波。”
果然,外出求援的村民并未走出山间。
江玄接过缰绳,足下踏镫上马,口中说道:“青桥村地动引发石洪,村子折了半数,伤亡数十人。如今物资告急,山路被毁。有劳兄台散播消息争取救援!”说罢和岑子先后一夹马肚飞奔出去。
二人一路马不停蹄,遇到商驿趁换马之机扩散消息。待到天色渐暗,二人赶到县衙,只见朱漆大门紧闭,江玄正要拍门,却猛然停了手。
岑子一脸疑惑地看他:“江哥哥怎么了?”
只见江玄沉思一阵,转身急道:“走,去宫氏医馆!”说罢拉着岑子又上了马。
方才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赵县令伪造圣旨在青桥村圈地,若是知晓此地发生石洪该如何处置?通路不畅消息延迟导致救援不力全村覆灭的罪名,可比伪造圣旨、打着皇室名号私贩木材轻多了。可这条线上有多少人尚不知晓,此刻贸然告知青桥村遇石洪,村民危在旦夕,岂不是告诉他这是灭口的好机会?
他与岑子一前一后在城中飞驰,前方再转两个路口便可达到医馆,却在第一个路口杀出一匹白色骏马,险些撞上。
两边人定睛一看,皆是一声惊呼。
“叔...岑子!”
“丘易春!”
江玄即刻道:“岑子,将情况告知丘易春,随后医馆碰头!”说罢又策马前行。
岑子疑心丘易春这骄纵孩子能干点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细细看来对方不知从何处归来,竟也是一身泥污。
“怎么了?你怎么到松县来了?”丘易春见二人也是一身污渍狼狈不堪,转头问岑子。
“嗯...”岑子将青桥村现状对他简要说了,问他道:“本想去县衙求助,不知为何江哥哥又转头去了宫氏医馆。你能找到人来帮忙吗?”
“岑子你说什么呢!”丘易春此刻那点顽皮劲荡然无存,严肃道:“这点事情成州丘氏义不容辞!幸好你们没去找赵县令,否则扯皮两个时辰都出不了县衙!我和兄长带着人才从胡塔村回来,这就过去。你赶紧去办事,这边交给我!驾!”话音未落地,人和马已然掉头跑远。
岑子也来不及细想他的转变,又向医馆奔去。
“胡掌柜,这几封信一定不能弄错,尤其是这一封。”岑子进门时,江玄已将信封好正交给胡掌柜。
“这封信必须走官驿,见了印,他们自会明白该如何处理。此事干系重大,拜托了!”
胡掌柜接过信道:“放心,印章特殊,不会弄错的。”即刻转身着手处理。
“怎么样?”江玄迎着岑子走来问道:“丘易春怎么说?”
岑子脚下不停,又跟着江玄急急向外走去,答他道:“他和丘易靖刚带着人从胡塔村回来,听了情况,正往青桥村赶去。”
“好,事已办妥,我们赶紧回去!”江玄说话间上了马。
岑子也跟着上马,又问他:“江哥哥,我们不带点物资回去吗?”
“咱们轻装简行即可。”江玄面色略微凝重:“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青桥村村民须得保护起来。”说罢提缰调转马头跑了起来。
***
夜已深,林玉安跟着宫洛雪照顾病患忙到亥时三刻才躺下歇息。
约莫子夜时分,篝火在噼啪声中火星乱窜,他耳边传来熟悉的尖利嗓音:“林玉安,你可调养好了?”
林玉安倏地起身,篝火旁,身后的宫洛雪以及对面的宋知念均已沉沉睡去,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