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安村所在实在是远。一行人紧赶慢赶历时三日终于见着村口。
此处更靠南边,虽未进二月,但气候已较为温暖,近孚安村一路山间已有春花盛开。阳光明媚春意正盛,偶有小雨阵阵,却已无寒凉之意。
寻到阿志落脚后,众人脱下厚重冬衣,换上透气舒适的劲装。
正赶上市集日,阿志带着他们走在集上,一路有不少村民热情与他打招呼。
林玉安与宫洛雪并行,笑问:“阿志这么厉害?才来几日便与村民这般亲近。”
“咱们阿志与人打交道可是一把好手。”宫洛雪双手负后与他靠近道:“朝鸣山庄嘛,各有各的神威。若要去不熟悉的地方,都唤他先行,用不了多久便能摸清情况。”
林玉安低笑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唤起来,惹得宫洛雪笑他一阵。
随后在人群不那么集中处,阿志寻了一位热情大娘的食摊坐定,不多时,每人面前便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嗦了粉填饱肚子,阿志又给各位盛了茶才商议开来。
“收到兄长来信,宋兄要找的人昨日去寻过。”阿志先对着宋知念说道:“村里是有裘姓人家,可世代在此务农,从未出过一个叫裘同九的,更未有送入宫之人。”
宋知念早已有此准备。
文思乃暗探内应,身份造假是必然。上报出身孚安,皆因此地偏远难以查证,加之中间人一番操作更无人深究。
光仁帝永贞四年到永贞八年间,民间有专干此事的人牙子,贫穷人家东拼西凑几两银子,托人将孩子送进宫赌一把,若是动了刀没死,往后家里就可靠着例银补贴过日子。
不过这些人进了宫也都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别说皇上,就连级别较高的太监女官都是见不着的,所以一直无甚大事。后来宫中偷窃频发,将此事牵扯出来,一番彻查才堵住这漏洞。
文思正是在永贞五年进宫。
宋知念抬起手边茶水饮了一口差点没呛着,这茶有类似熟麦的香气,入口却清苦无比,皱着眉咽下去,又袭来一阵甘甜回荡在口中。他喝不惯又不好当面说,只得清清嗓子道:“不意外。先说说进山之事。”
阿志一抱拳转而对宫洛雪道:“兄长,村里只有三位猎户,均打探过了。其中一位全大哥,本事挺高,进山时将避瘴草药盛入香球点着了随身挂着,可避瘴气之害。”
宫洛雪挑了挑眉,心下愉悦,又怕有...
“但是。”
果然有但是。他若是有尾巴,定然一瞬耷拉下去。
“全大哥直言,这法子应对外围瘴气不成问题,可山中腹地瘴气甚浓,他家祖辈也改过方法,始终无法突破。”
小摊坐凳较为低矮,宫洛雪一手撑膝头,一手摩挲茶盏边缘问道:“还有但是么?”
阿志两掌一拍笑道:“兄长如何知晓还有但是?”
宫洛雪闭眼叹气:“我说你...别整这些峰回路转的,好好说完行吗?”
“是!是!”阿志摸着后脑勺笑道:“我观察他两日,本事确实了得,人也本分,几日前去请他饮酒,确实聊出来了。”
“全大哥几年前进山狩猎,原是捕些寻常野物,可那日遇上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此物在市集价值不菲,他便追着走远了。谁知最后野猪没追上倒迷了路,又逢山中暴雨气温骤降,情急之下寻了个山洞避寒。”
“竟在洞中发现一条巨蛇,他便想着此番没猎着野猪,若是捕着巨蛇也算是收获,追着跑了一阵终是将其降服。待他处理完,耳边听得与来时相反方向有风声,一时好奇又前行近半个时辰,走出洞穴眼前一亮,灵蛊群山腹地现在眼前。”
“随后他下至林中尝试行走其间,终是受阻于瘴气,只在林中采了些价高的菌子便返回了。之后他每到雨季便会由此洞进山采菌子,能换不少银两。”
宫洛雪听到一半早已停下摩挲的手指,紧紧握住茶盏。待他说完忙问:“属实?”
阿志一笑道:“属实,全大哥从未向人提过此洞,只因那菌子价高,出洞处林中菌子极多。采菌子可比狩猎轻松多了,见我是个外乡人,又使了些银子,与他说咱们不图菌子,只是家中少爷们对山里好奇,想进去看一眼,他才同意带我去一趟。上前日夜里出发,直到昨日晨间才回来,脚程不短,山中路还算好走,就是林子太密,没人带定要迷路。”
“而且...”阿志故意调皮地拖长尾音,见宫洛雪脸一沉并不想与他玩笑,才正色道:“出了洞口我特意看了一圈,能见着山谷中远处的村落。目测距离不算远,步行半日可达。”
“甚好。”宫洛雪饮下口茶,刚舒展开的眉又皱了起来,抬着茶盏闻了又看,嘴上问:“瘴气如何解决?”
林玉安见他模样怪异,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先是蹙着眉强咽了下去,可随后口中满满甘甜倒令他心生喜欢。
“此行洞中不受瘴气影响,唯独出洞后到村落这段路,林中瘴气比入洞前更为浓厚。”阿志继续道:“不过我已寻到应对之策。但需在出洞口歇息一晚第二日拂晓出发才可。”
“为何?”宫洛雪还在闻这从未饮过的茶水。
“我一路看来瘴气在林间呈下沉之势,以兄长、江哥哥还有岑子的轻功,瘴气浓厚处飞身于高处穿行问题不大。又据猎户所言,拂晓前半个时辰瘴气较弱,拂晓后一个时辰瘴气渐浓。若是在洞口歇息一夜积蓄内力,拂晓前出发,又使香球挂身,再备上艾草火把,加之以轻功行走,一个半时辰怎么也近村落了。另外昨日我琢磨了个东西,兄长看看。”
阿志说了半天也口渴了,一手抬盏饮茶一手从怀里掏出个面罩说道:“我将避瘴草药灰和成块敲散,又混了碳碎用布包上两层塞进去,昨夜交给全大哥,请他进山一试。有此物应可在瘴气中再多支撑一个时辰。拂晓出发连奔带跑,林间穿行一个时辰,再以轻功行走至多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怎么也能到了。”
宫洛雪拿着面罩闻了闻又递给江玄,开口道:“好小子,辛苦你了。相当值得一试。”
江玄亦开口道:“确实如此。如若不行再退回来也成,总得先进去一次。”想了想又问:“玉安解药还有多少?”
宫洛雪道:“五粒,算起来约莫三十日...”说话间瞥见林玉安饮了几口茶,又试着细细抿了一口还是被苦得皱起鼻子,随后转头问阿志:“兰诃婆族有何消息?”
阿志放下茶盏面露难色:“说来实在神秘。就连这最近的孚安村都无他们近年的消息。打听下来,村里长老也只听过传闻,说近二百年前有人见过。有说兰诃婆族三头六臂的,有说其身长九尺的,总之没个准,连相貌都不知,更不知其品性如何。”
宋知念还在琢磨这茶,听闻此言接话道:“想来不是好战之族。”
林玉安对他的推测颇为好奇:“何以见得?”
宋知念摸着下巴道:“照方谷主所言,兰诃婆一族早年在关外活动,不知何故入关后直奔灵蛊群山。关于他们与大绥人起冲突的记录,除药王谷有一例病患外再无其他。进山后完全隔绝与外界联系,不抢地不掠物,倒更似一种自我放逐。故而我以为其族人或许封闭不易沟通,但实非好战之徒。”
林玉安点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若是好战的,手握毒蛊何须住进瘴气弥漫之群山?毒蛊一放,宜居之地也是手到擒来。
宫洛雪思索一阵道:“宋兄说得有理。此番...”
“阿志!”一个身材健硕,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自远处高呼了跑来。
阿志向他挥挥手,转头道:“这位便是全大哥。”
跑近了见阿志身旁几人衣着虽不华丽,却周身透着贵气,全大哥两手在身上摩挲一番,有些拘谨道:“这...这都是你家公子少爷吧?”
阿志笑道:“正是,怎么样?那面罩好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