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念跑至坍塌的洞口才发现,前方不足两丈是一处断崖。
江玄和岑子掉下去了。
他尚未行至近前已是呼吸急促双腿发软,心里一遍一遍在喊‘赶快过去!’,心里却怕得不得了,手指、脚趾皆已麻痹,根本迈不动步子。
这山间阳光明媚,可半山的风吹得宋知念不住颤抖,他跌坐在地,上下齿磕磕绊绊,那冷风直往口鼻灌,逼得他眼泪刷地下来。
他索性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崖边挪动。方才他疯了似的扒石头,养尊处优葱白似的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盖也掀翻了两个,这会儿又在布满青苔、泥水、碎石的地面颤抖着爬行,血和泥已然糊住了原本的肤色。
他讨厌地面绵密潮湿的触感,此刻却连下巴都贴在上面;他害怕三步之后看见江玄和岑子身死的惨象,可他必须去看,万一呢?
当他抖如筛糠自崖边探出头去,眩晕中看清情况那一刻,心脏似被一支大手粗暴的捏了一把,疼得他眼泪止不住地流,那口气却接上不来,哽在嗓子眼里又酸又痛。
江玄和岑子躺在崖底一动不动,他们身旁是一条恬静的河流,兀自哗啦作响。
宋知念好不容易顺过这口气,哽着声音喊道:“江玄!岑子!”同在崖间回荡的还有他呜呜的哭声。
他边哭边喊好一阵,终于看见江玄的手动了动。
“你别动!我...我马上下来!”宋知念高喊着,这才观察起断崖来。
此刻看去,高度不过三丈,表层岩石潮湿滑腻,壁上有些绿植攀爬。
宋知念抹着脸,又看见岑子腿动了一下。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呼啦起身,径直向着崖壁右侧跑去。
此处从山体蔓延出一根手臂粗的藤蔓,顺着崖壁延伸下垂至林中。对于宋知念来说,这是唯一的路。
“别怕!我下来、我下来...”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宋知念心口砰砰直响,浑身颤抖。他回头看了看二人,并无更多动作,他甚至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别怕!别怕...”他再重复一遍,闭着眼睛甩了甩头,齿间磕绊已令他颌骨酸痛至极,索性将衣袍下摆捞起塞进嘴里咬住,背过身去面朝崖壁,双腿缠住藤蔓缓缓往下。
他咬住衣角,双眼死死盯住崖壁上墨绿的青苔,山谷间常年潮湿又使得藤蔓上生出点点嫩绿新芽。他根本不懂爬树,也不懂如何下降,一切都凭着身体本能做反应。
血肉模糊的指尖,疼痛有节奏的跳动,碎石割出细碎伤口的手掌,又被藤蔓毛刺狠狠扎入,他浑身发抖,腿也酸得抽搐起来。
慢慢的,宋知念感觉手掌疼痛消失,可那令人窒息的麻痹沿着手臂传到了心口。
他脑中除了一遍又一遍的‘别怕、别怕’,其他什么也没有。
***
“灵峰镇何人追杀你?”
林玉安将药丸捏在手中把玩,头也不抬地发问。
他没信过莫乎谒半句话。
自被悄无声息地带走时,林玉安便很清楚实力差距。
莫乎谒从与他见面便驱了内力时刻防备,一路走来无半点漏洞,甚至方才动动手指就在他身上割口子,又无声无息地上了药,显然,与此人硬碰硬只有被虐杀的份。
林玉安心知,有且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必须一击毙命的机会。
坐在对面的莫乎谒听了他的问题瘪嘴道:“那两人啊...”随即轻蔑一笑:“死了。”
林玉安又问:“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莫乎谒此刻很有耐心,笑道:“二人想要我手中的千秋骨。”
“真在你这儿?给我看看?”
“在我手里,但不在这儿。”莫乎谒身子向他倾来,低声道:“你早已知晓此物厉害,何须再看?快快服下手中药丸,我得带你离开。”
林玉安脑中似乎串起了一些事。
灵峰镇那二人四处追杀莫乎谒要千秋骨,恐怕他们就是兰诃婆人,竹叶飞刃极有可能出自二人之手。兰诃婆人或许真的被他杀了,也或许没有。竹叶飞刃不能证明什么,他也决不可等着人来救他。
以莫乎谒的实力,就是有重兵把守,要带他走也是来去自如,何必非得要他此刻服下紫浆露?
想来不是信任这么简单的问题。
可当下欲一招制敌,以信任换取近身机会是林玉安唯一的胜算。
宫洛雪曾说过,紫浆露一旦服用决不可断。
莫乎谒想要用此物控制他,换言之,想得到莫乎谒的信任,就必须...
“为何?上一次正是信了你,我这性命差点丢了。”林玉安装作心有余悸道:“你需得想明白,这一次可没有方敬禹能保我。”
莫乎谒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林玉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很早以前我就捏着你的命,当然不会让你死,我要的是一个快乐的伙伴,这是最优解。不过你若不配合,我也不介意将你绑起来关起来,只是这般你难免心情不好,终会影响血的味道罢了。二者结论于我无甚差别,而对你来说...需要权衡吗?”
林玉安想了想又问他:“全大哥也是你的护法吗?”
莫乎谒似乎对这名字很陌生:“那是谁?”
“带我等进洞那位。”
“哦!”莫乎谒略显惊讶:“林玉安你怎会记得住如此劣等之人?这种人未来会成堆成堆地死去,别将你的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我问你他是不是护法?”林玉安语气生寒。
“非也。”莫乎谒轻蔑一笑:“许是这洞原本的主人,贱命蝼蚁罢了。已赏给某个护法解解闷...”
话说至此,林玉安发现此人太阳穴处几条黑色纹路一闪而过,心中疑惑时,却见莫乎谒眉头一皱,双眼霎时变了神色,语气也凶恶道:“林玉安我耐心有限,若你执意不服,在囚禁你之前,我将在你面前把姓宫的活剥了。”
林玉安无所谓地笑笑:“你以为用他可以威胁我?”
莫乎谒冷笑道:“要试试吗?”
他当然做得到,林玉安再看手中药丸,片刻后抬头说道:“好,我还有一个问题和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
“宫诺雨对我下毒,是你安排的吗?”
“非也。我既不清楚他为何要害你,亦不关心此事。”
“我跟你走,从此对你言听计从,但你得放过那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