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望竹居,很久没这般安静了,他仰头闭眼想打个盹儿,却听到几个女孩儿的声音。
“易知,你头上这花簪哪儿来的?”说话的是韦梦桃。
宫洛雪循声看去,不远处一位兰诃婆姑娘带着韦梦桃、丘易知正往普春寨方向走去。
丘易知伸手摸了摸发饰问道:“大师姐,这花簪好看吗?”
韦梦桃却迟疑道:“这...做花簪的师傅可是赶时间?瞧着有些敷衍...”韦梦桃说话直来直去,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
宫洛雪隔得远瞧不着,也不太在意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转头靠着柱子正欲继续打盹儿。
却听那兰诃婆姑娘说道:“咦?这不是岑子阿哥做的吗?”
这句话到叫他来了兴致,竖起耳朵听来。
“啊?”韦梦桃惊叫起来:“岑子做的?真的吗?”
那兰诃婆姑娘说:“是啊,前两日跟着阿哥来我家跟我阿爸学的。我阿爸还夸他头回做能做成这样很不错呢!”
“真的吗?是岑子送你的?”韦梦桃似乎拉着丘易知追问。
“是...”丘易知说道:“上回在青桥村岑子的手伤了,一时寻不着银丝,我便拆了银丝花簪替他疗伤。他记着此事,便打了一对赔我。”
“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听到此处三人便走远了。
***
“小安,岛邦是要在山中制作的。进出山道路难行,此事有解决办法吗?”一位长老手里卷着烟草发问。
林玉安进屋时瞧着各位长老正襟危坐,好不严肃,还是稍稍怯懦了一瞬。转念想起宫洛雪那句话‘林玉安说不想做,这事便成不了。’又叫他挺直了腰杆。
方才几位长老关心的问题,宋知念都料到了,不免令他更为放松。
那边提问的长老卷好烟草点上了,又说道:“我听说在大绥,想做点什么事都需要银子。兰诃婆人一向自给自足,过往也没有与外界联系的念头。族中老人多,要谈融入大绥,还照着老路走,很多上了年纪的是走不出去的。”
其实这位长老没出过山。他既对大绥好奇,又不愿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更担心哪怕走出去了,实在适应不了又回不来。
有这种想法的,在族中不占少数。
不过这件事,宋知念也考虑进去了。
林玉安耐心听他说完才开口道:“阿布长老,这件事已有办法。我林氏也算小有积蓄,会拿出一笔银子请人来做,只需族中提供避瘴药物即可。”
其实这笔银子其中一部分是昱王府出的,但宋知念叮嘱过不能直说。
几日接触下来,宋知念发现兰诃婆人虽闭塞,却个个有傲气,若说这笔银钱是王府出,长老们定然不会接受。哪怕他真心出于感谢救命之恩,恐也会被当做施舍。
另一部分则是宫洛雪为拿下岛邦贯穿大绥的运送活,承诺由朝鸣山庄出力改造,这就更不能直说了。
谷沙苏听完笑了笑,其余几位长老低声议论几句,相□□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
唯独梺隆卓一直沉默不语。
林玉安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不去招惹为好,便也不向那边瞧去。直到谷沙苏起身询问众长老是否还存忧虑时,梺隆卓才缓缓站起身来。
“岛邦赚不赚银子我不在乎,我这辈子没用过银子也活得好好的。我只关心将来若是那姓宫的背叛小安又该怎么办。”此话落地,众长老都有些惊讶地看着。
林玉安有些不悦,说了那么多,口水都讲干了,他怎么又拿这事儿出来说?情蛊已种,一旦变心浑身溃烂,还要怎么样?
在梺隆卓带来的压迫感下,林玉安定了定神说道:“阿卓长老,您说的是私事,我们这会儿谈的是兰诃婆一族的将来。”
“你瞧!”梺隆卓抬手指着他,脾气也上来了,急道:“你就是被那姓宫的带坏了!兰诃婆不分什么公事私事!任何一个族人的事,都是重要事!”
林玉安的父母历来说话轻声慢语,他虽年纪轻,隐隐有些小脾气,却也从没有这般说话的。
他不是听不出梺隆卓言语中的关心,只是这样的语气,又对宫洛雪抱有成见,着实失礼,很难让人不生气。
正要回嘴,谷沙苏便一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梺隆卓你有什么话好好说。”谷沙苏不急,只是感到无奈。做了好几日工作,就是做不通。按大绥的话说,这梺隆卓就是个牛鼻子!
谷沙苏实在没办法,若错过此次机会,兰诃婆想靠自己走出灵蛊群山太难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情蛊下策...
他叹口气缓声道:“你不知道昨晚我已给宫洛雪种下情蛊?”
梺隆卓愣住了。
昨晚乌梭历三催四请要他去吃酒,他知道宫洛雪也要去,就偏生不应。几个孩子要跟着去凑热闹他管不着,回来又左一句宫洛雪右一句林玉安,吵得他烦,一吆喝把人都赶得远远的。
所以他还真不知道。
“真的?”梺隆卓瞪着眼睛看向谷沙苏,又看了一圈惊讶的长老:“你们都知道?”
“那还有假?”阿布长老说道:“阿历也在,他回去没和你说?”
梺隆卓一时语塞,想了一阵问道:“阿苏,不是说来了个医术厉害的谷主,要是回去给他解了呢?”
谷沙苏啧的一声:“连千秋骨那种可解之蛊他都没办法,情蛊他又能如何?”
梺隆卓又问:“那姓宫的就没半点不乐意?”
“听说不止没有不乐意。”另一位长老说道:“还大喊着自愿的,为此还被谷主追着打。”
梺隆卓这回是真说不出什么了,有点后悔方才把调子起得那么高,这会儿倒把自己架住了。只好清清嗓子,又瞟了一眼林玉安,终了默默地坐下。
待众位长老都在宋知念准备好的契约上签字画押,岛邦出山一事便定了下来。
林玉安特意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和谷沙苏出了屋。
二人站在檐下,一眼瞧见宫洛雪正恭恭敬敬地给众长老行礼。除了梺隆卓对他视而不见,其他长老倒客客气气。
“阿苏长老,我想向您求个药。”林玉安说道。
谷沙苏倒明白所为何事,问道:“可是宫洛雪身上出了疹子?”
林玉安听他这话,心头一紧急道:“是情蛊吗?难道他...”
“他对你倒是情真意切。”谷沙苏转身看着他:“这点无须怀疑。若是半点虚情假意,昨夜早已腹痛到满地打滚。”
“那这是怎么回事?午间涂过阿秋的药膏,却没半点作用,还越发红肿。”
谷沙苏哈哈一笑:“没事,回去吧。不用担心,什么药也不用擦。”
林玉安有些无语,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爱把话说清楚?
不过没让他等太久,当天夜里,他们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宫洛雪搂着林玉安,由着他枕在自己左臂上,又听宫洛雪咬着他耳朵嘟囔:“玉安,帮我挠挠手臂。”
屋里没燃灯,林玉安又累又困,闭着眼在他手臂轻抚,却摸到那些小疹子越发密集,许多都已连成一片,甚至能摸到清晰的边缘。
他心头不免担忧,还是起身点了灯拉起他手臂研究起来。
“这...”
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那些疹子红映映的,已然连成了一个兰诃婆文字,几乎包住半个手臂。
宫洛雪眯着眼坐起身来:“怎么了...咦?这是什么?”他有些惊讶,据说情蛊会叫人腹痛难忍,浑身溃烂。可他对林玉安的真心天地可鉴,怎么会浮出这样的东西?
林玉安手指在那文字上摩挲一阵说道:“这是兰诃婆文,换做大绥文字,就是...‘安’。”
宫洛雪盯着看了一阵又大笑起来:“好啊!林玉安的‘安’!太好了!”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又看,如获至宝。笑了好一阵才说:“这是给我盖上印了呀!林玉安这辈子你赖不掉了!”
林玉安举着灯火,像看傻子般瞧着他嬉闹:“傻了么?”
宫洛雪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灯,又一把搂住他问:“怎样叫它变得更红些?”
林玉安两手撑在他胸前,在那双眼睛里瞧出了使坏的颜色,只见他凑近了偏头伸颈呼地吹了灯。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