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思绪混乱,沉眠时,有一缕云影伴着良辰进入脑海中,带来逐渐清明的意识与稚嫩的童谣:
“九州之月晃呀晃,路边一位少年郎。”
“少年郎,少年郎,为何不归家?”
游时宴浑浑噩噩睁开眼睛,梦境中,日月颠倒铺在脚下,拨浪鼓与女童的笑声逐渐靠近:
“无父又无母,怜君又怜卿。无家可归,赐你好梦姻缘——”
话音一落,玉娘子驾着莲花现身,小小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你是今天来求姻缘的姑娘?”
她说完,也没理游时宴的反应,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就你,你喜欢他?姑娘,要不这样,我给你绑个好红线,省得我家神君麻烦。你也别惦记那位了,好不好?”
那可不行。游时宴故作认真道:“不要,我只喜欢他一个人。”
玉娘子嫌弃地递给了他一个帕子,蹦蹦跳跳道:“算了,其实我也不想管你喜欢的那位,你过来吧!”
她带着游时宴往前走了几步,嘴里哼唱的歌还没有停,而脚下的天色碧蓝,映在深红色的宮墙内,如镜中之景,易碎却华美。
神君洞府各有天地,通常是神域根据神君的气运变化的,比如,水神的洞府就是蛇窟,财神的洞府是三层大宅院。可他实在没想到,昭明太子的洞府竟然会是皇宫。
游时宴面上意外,玉娘子却习以为常,更是没有介绍,将大门推开,笑着道:“爹爹,人来了。”
无相真君?游时宴抬头望去,迎面撞上了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并非特别,只是周围烛火的光亮太盛,映得如同月色,眉宇的气质又太成熟,压住了几分相貌带来的少年气。他坐在桌旁椅子上,长发束冠,玉立垂在侧脸,气质鲜明而独特。
游时宴还是第一次,从一个身上感觉到这么浓重的熟悉感。
他盯着昭明太子看,昭明太子回望他一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怎么,是在想你的心上人?”
游时宴感觉耳朵有点红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笼罩全身,“……不敢是心上人。”
玉娘子摇着拨浪鼓,稀奇道:“真怪了,刚才不是还说喜欢人喜欢的要死要活吗?”
无相真君促狭地倚着桌子,打趣道:“你看,我真说在下界办事该带着面纱的,下次记得给我涨点香火费,太子殿下。”
“资金匮乏,向你致歉,好不好?”昭明太子无奈地低下头,重新去处理公案,“意忧,快点办事吧。”
无相真君将早准备好的消息整理好,起身将折子递给游时宴,沉吟道:“嗯,你喜欢游时宴这件事,并非天命注定。我查你红线,你早就另一位公子绑定好了,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游时宴还没回过魂儿来,偷偷又看了一眼昭明太子,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是喜欢游时宴,难道不行吗?他很帅。”
无相真君耐心地说道:“并非不可,可这游时宴身份显赫,乃是上古三帝之一。你与他,神人殊途。更何况,此神前世暴君,若不是龙神嘱托,天庭也不会再去处理他了。今生又是个地痞流氓,偷盗为生,你一个小姑娘,喜欢他做什么?这上面是他做过的恶事,你自己看看吧。”
我还做过好事呢!游时宴心底冷笑一声,翻开折子看了看。
七月十四晨时,偷财神贡品两次,劫掠商人。
七月十四午时,偷了两只鸡,只砍了腿给人送回去,将三个小孩吓晕。
……
八月十五,抢劫,但考虑到是中秋节,只抢了月饼,发现是甜的,吐出来了。
八月十六,偷了一天的银票,攒钱跑到了宁州行骗,大赚一笔。
八月十七,偷银票。
八月十八,继续偷银票。
八月十九,天帝啊天帝,你不能这么偷下去了,我都不想写了!
八月二十,偷银票。
游时宴将折子扣上,一张脸已经彻底红了,支吾道:“你们不许给别人看。”
无相真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若还是喜欢他,我这里还有更多证据。总之,他的确不适合托付终身,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牲。”
我没有尾巴,彻头彻尾个什么劲儿?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游时宴一口气没喘上来,辩解道:“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你们不是说他很有可能是酒神转世吗?应该也是有真本事的。”
“投个镜吧。”
昭明太子将毛笔放下,指尖落在地上,果断道:“现世镜可以知道对方此时在做什么,若他不想你,你也早早断了念想。”
他的手一转,地上一层层石砖在手心变幻后,荡开了一面清澈的水面。
等等,可我现在在天宫里啊。游时宴面色一白,马上意识到不妙。
水面浮动几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少女,她蜷缩靠在客栈里,睡相都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怎么回事?”玉娘子从莲花上跳下来,凑到游时宴面前道,“你们长得一样——不对,这是你吗?”
糟了糟了。游时宴额头上冒出细汗,先拉住她,飞快道:“其实我是游时宴我坦白了我是想问你们事情我怕你们不会帮我忙我才这样的我刚才也想说但是没来得及。”
玉娘子脸色马上变了,张了张嘴又抬了抬头,慌张无措地甩开他的手,“小天帝你,你怎么敢的,好自为之吧!昭明哥哥,我们快走!”
不至于吧。游时宴一怔,还没抬头便察觉到了一股凉意。
这股凉意缠绕在脖子周围,粘腻又湿滑在脉搏处打转,浓烈的血腥气涌入鼻尖。游时宴伸手一抓,抓住了一条婴儿的手臂。
手臂上露出一张小孩的脸,对着他咧开嘴巴,扯开嗓子,却是一阵刺耳的哀嚎。
游时宴忍不住一颤,婴儿手臂滚落在地,他想要抬头,眼睛上又敷上一条长长的物体。
胎盘和脐带绕在他的脸上,血色挡住视线,游时宴喉咙动了几下,不受克制地发出一声啼哭。
无相真君伸出手,按住他的头顶,神色冷淡道:“早便听说过长厌君的品性了,初次见面便敢借姻缘的名义骗我。凡人痴妄,不过爱恨二字,你是多么无视一腔热血,做到这种程度?”
他怎么会这么生气?游时宴挣扎着抓住他的指尖。无相真君任由他扯住,雪白的手腕处生出一道道如血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