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风云志……”说着,慕容殊扬起下巴,点了点那本书,道,“我要看看。”
妄意换了只手拿书,轻轻敲了慕容殊两下,“没大没小,下去。”
慕容殊弯唇一笑,麻溜地站起来,双手往前伸,慌忙接住抛过来的书。
“谢谢师尊。”
妄意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慕容殊就站在一臂之远的地方,说:“没事不能找您吗?”
妄意瞥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往日里,慕容殊不练剑的时候,隔三岔五地过来打搅一番,“师尊师尊”的喊个不停,一个人抵得过一群小鸟。
今日话少了许多,明显有事相求。
慕容殊抿唇笑起,目光灵动,“我太久没出去了,大师兄和叶师兄要来探望我。”
“可能会有点吵,幸苦师尊忍耐一下啦。”
话毕,慕容殊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有徒弟让师父忍一下的道理?
慕容殊来万法宗七年,从来都是他出去见朋友,很少有人来明剑峰见他。
一来,妄意喜静,不喜有人打扰。
二来,妄意实力超群,地位超然,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弟子们怕他。
但极偶尔的情况,如现在,也会有人来明剑峰找他。
在这种事上,妄意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他说:“嗯,无事。”
妄意:“你将禁制打开便好,不必再下去接他们。”
跑上跑下的,多累。
“好。”慕容殊重重点头,“师尊最好了!”
如丝绸般光泽顺滑的黑发随着他动作在空中流淌。
妄意看了眼,淡声道:“过来。”
距离已经很近了,但慕容殊还是上前了半步,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看向妄意的眼神里透着疑惑。
妄意:“转过身,坐下。”
榻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矮凳。
慕容殊一一照做了。
一把木梳被妄意握在手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捞起一片头发,木梳从头顶缓慢地梳到发尾,一下又一下。
慕容殊的头发很多,所以妄意也梳了很多遍,每一次都轻缓平和。
暖阳之下,慕容殊的头发也被烘得暖洋洋的,摸上去很舒服。
“师尊。”
“嗯。”
被人轻柔地梳头发是件很舒适的事,慕容殊才刚睡醒,又有些困了,他懒洋洋地说:“师尊,你怎么突然为我梳头发?”
他刚来明剑峰的头两年,还没从百里岐的阴影中走出来,胆小易哭,离不开人,亦步亦趋地粘在妄意身后,但是他很安静,连哭都是默默流泪。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安静,那时的妄意难得有耐心。
某日妄意下山去了俗世一趟,回来后就开始夜夜为慕容殊念睡前故事,还在凡人铺子里淘到两册书,照着上面的图给慕容殊编了许多种发型。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慕容殊的发型日日不重样,顺带搭配的衣裳配饰都日日不同。
万法宗是要求统一穿弟子服的,但是明剑峰属于万法宗又独立于万法宗,师长们对慕容殊多变的造型睁只眼闭只眼,从未说过什么。
同门们也只当是他手巧爱俏,没一个人把“罪魁祸首”想到妄意身上。
从十岁到十四岁,被百里岐关起来的这四年,慕容殊过得浑浑噩噩,不知道正常的十四岁该是什么样,不知道正常的师徒相处是什么样,于是他心安理得地这样过了几年。
直到二十岁,师尊学着凡人的习俗为他行了冠礼,延迟了许多年的羞耻感才猛然席卷而来。
没有师尊会给十几岁的徒弟讲故事哄睡,没有师尊会亲手为十几岁的徒弟梳头挑选饰物。
师尊这简直是……简直是把他当几岁幼童来照顾了。
自那以后,慕容殊就毅然拒绝了妄意的各种服务,包括但不限于讲故事,梳头等。
妄意深感遗憾,但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但极偶尔的时候,妄意还是会帮他梳发,就如今日。
妄意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掠过头皮,将乌黑的秀发拢在掌心,绾于头顶,戴上一顶金冠,再用笄固定。
手法娴熟,步骤熟练。
哪怕动作缓慢,不一会儿,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就完成了。
妄意盯了那半空中轻微晃荡的发尾片刻,手指插|进垂下的头发,没有阻碍地顺到发尾。
他的视线跟着手指走,说:“你今日是要见人的,披头散发,不大重视。”
慕容殊信以为真,不予以半分怀疑,全然忘了在修仙界其实没人管你怎么打扮。
*
“小殊,你身体好些了吗?”
日光下,峰顶上,平坦的大院落里,一张石桌旁围了四座石凳,慕容殊,沈卿卿,禹景曜,叶振,四个人刚好坐下。
此时,禹景曜目含担忧,问道。
这一个月,慕容殊没有离开明剑峰半步,其余人也完全进不去明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