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慕容殊敏锐地察觉到沈卿卿的不对劲,尤其是这三天,简直可以用魂不守舍来形容。
说话的时候会走神,有时看着他发呆,有几次还看着师尊发呆。明明几个月以来,沈卿卿的表情越来越多,每天都会对他笑,现在又很少很少有表情了。
比如现在,沈卿卿在案前画符,纸笔墨都是禹景曜为她准备的。
这种符沈卿卿早已画过千百遍,按理说倒着画也能分毫不错,画至一半,她却忽然走神了。
慕容殊眼睁睁看着笔脱离原有轨迹,笔锋漫无目的地在符纸上移动,越移越偏,到了边界,下一刻就要画到案桌上去。
“卿卿。”慕容殊托腮坐在她的对面,出声提醒道。
沈卿卿恍若从梦中惊醒,墨绿的眼眸重新聚光,及时止住笔的动作。
她将这张废符收起,说:“对不起,阿雪。”
慕容殊眨了眨眼,“不用说对不起。”
他从案桌上直起身,说:“你最近怎么了,总是走神,是睡不好吗?”
沈卿卿重新拿了一张空白的符纸,行云流水地画完一张符,低着头说:“或许吧,可能太累了。”
“你画得真轻松,效果也特别好。”慕容殊认真看了她的符,夸道,然后倒了杯热茶推到沈卿卿面前,“不要太累了,注意劳逸结合。”
沈卿卿说了谢谢,然后抿了口茶。
慕容殊唇角翘起:“反正天天管着你的人不在,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玩一玩。”
万法宗境内,东边一处城镇有魔修兴风作浪,死了数十人,禹景曜主动请缨前去处理,三天前已经出发。
慕容殊眼珠一转,沈卿卿也正好是这三天最不对劲,禹景曜刚走那天,沈卿卿送行回来就浑浑噩噩的,饭也吃得很少。
他打趣道:“是不是挂念师父?”
沈卿卿一顿,饱满的墨汁从笔锋坠下,洇湿一片。
“嗯。”
杂念如荒芜野草疯长,沈卿卿垂着头,烂熟于心的符箓,却一笔也落不下。
那日,禹景曜走的那日,她催动灵力,完完整整地摇了十下铃,每一声都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
摄魂铃是上品灵器,具有摄魂之效,能够扰乱心神,放大恶念,到最后甚至能直接控制人的行动。
她摇了十下。
禹景曜皱了瞬眉,明明听到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对她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临走前还在叮嘱,让她不要偷懒,回来会检查她画的每一张符。
但是,这次的任务,禹景曜注定无法完成。
她抬头看向慕容殊。
轻松,快活,对潜伏的危机毫无觉察。像一只在河边吃草的羊,全然不知身后藏着可怖的天敌。
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是禹景曜,一会儿是慕容殊,间杂还会飘过妄意的身影,纷纷杂杂,一刻不停。
“卿卿,你又在想什么呢。”慕容殊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沈卿卿脑子一片混乱,张口道:“剑尊快要飞升了吧。”
话一出口,她便知不好。
自从那日主上说过之后,她的脑海里时常想起妄意飞升的事,沈卿卿每天都在暗自祈祷,希望剑尊永远也不要飞升。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不能在慕容殊面前提及飞升。
谁知,混沌间,她竟然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沈卿卿后悔不已,放下笔,紧张地盯着慕容殊说:“我随口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慕容殊不懂沈卿卿为何如此紧张,他实话实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捡到我起师尊就是渡劫期,但是以师尊的天资,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了。”
慕容殊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过了几天,他突然想起,师尊是会飞升的。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下意识地认为师尊会一直陪伴左右,直到他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
可是,师尊是会飞升的啊。
以他的修炼速度和师尊的天赋,很有可能他才刚刚正式踏上仙途,师尊就已经不再此界了。
夜深人静时,思绪无限发散。
慕容殊在床上,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罕见地失眠了。
师尊活了几百年,收他为弟子的时间不过几年,只是漫长仙途中的短暂一瞬。
他确信,哪怕妄意飞升了,他也能在妄意留下的保护和万法宗的庇护下安稳活着。
但是妄意飞升后,他们就天人永隔了。
尽管用词不太恰当,但两种情形确实有点接近。
飞升太难,慕容殊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做到。
温暖柔软的被褥放松了他的身体,慕容殊打了个呵欠,眼里泛出泪花。
他往下缩了缩,让被子盖过脖颈。
困顿间,他迷迷糊糊地想,师尊飞升了不会收新徒弟吧——
慕容殊猛然惊醒。
既然无从得知飞升后的世界是怎样,就不要怪慕容殊往最坏的地方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