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第一缕光敲醒人间,几只鸟雀叽喳飞过窗棂,卖早食的摊贩支起了摊子。
慕容殊细眉微蹙,左右翻了两个身,最后正躺着,右臂屈肘盖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万分不情愿地放下手睁开眼。
阳光直直射进眼里,慕容殊眯着眼坐起身。
入目是陌生的陈设。
慕容殊茫然地看了不远处的桌子片刻,眼睛倏地睁大,一把掀开锦被跳下床。
竟然睡着了。
他可是筑基修士,就算再累也不至于毫无知觉地入睡。
慕容殊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怪异,目光搜寻昨日男人的身影。
所幸很快便找到。
男人倚在窗边,看向外面。明明是放松的姿势,他身上却自带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松而不散,自有一股气支撑。
像是听到这边的声响,男人偏头看向慕容殊。
融融日光打在他半边身子上,使得镂空面具金光闪闪,两道目光从面具中投出落在慕容殊脸上,仿若轻飘飘的云,又好似沉水的石块。
那是慕容殊看不懂的眼神。
他心底莫名发慌,正要开口询问,那男人忽而笑了。
“多谢你救我。”
慕容殊如遭雷劈,怔怔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一模一样。
慕容殊往前一步,却像忘记如何走路般踉跄了一下。
他的声音和师尊一模一样。
短短几步路,慕容殊走得跌跌撞撞,他仰头注视着男人,那模样几乎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你……你可以摘下面具吗……”
颤抖的每一个字都消耗着他的气力,到最后一个字微弱得只剩气音。
湿漉漉的眼睛,不可置信又饱含期待的眼神,还有那被人揉红的唇。
男人伸手扶了他一把,说:“抱歉,不可以。”
慕容殊急切地要再说话,男人先行开了口。
男人:“我兄妹二人因容貌惹来杀身之祸,我不愿再让人看见我的脸。”
他垂头,看着慕容殊。
“啊,这样。”
慕容殊讪讪收回欲摘面具的手,眼里的光瞬时熄灭,又被微微点亮,“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男人歪头,眼神有点奇怪,“我该认识你吗?”
像是最后一丝期望被冷水浇灭,慕容殊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清瘦的脊背不似平常挺直。
男人旋即也在他对面坐下,语调轻慢道:“怎么了,我很像你的一个故人吗?”
慕容殊努力平复乱糟糟的心情,他心知是关心则乱了,师尊在冥神境中闭关,怎么可能是这个男人。
慕容殊:“对不起,把你认错成我师尊了。”
男人目光微沉,似有些惊讶好奇,“你师尊是怎样的人,我竟有幸与他相像。”
“他是个很好的人。”
慕容殊不愿与陌生人讲太多妄意的事,只简单道。
他收拾好心绪,这才看向男人。
男人的气质与昨夜的哀恸虚弱判若两人,若非唇色依旧苍白,慕容殊简直要怀疑昨日那个重伤昏迷的人只是他的幻想。
那么重的伤,连疗愈丹都效果甚微,他用幻云衣才算保住这人一条命。
昨夜昏迷不醒,今日便能下床走动自如。
慕容殊眉稍一挑,惊疑道:“你的伤好了?”
“并未。”
慕容殊很想没好气地说他两句,然而一看到与妄意极其相似的身形,他就没了脾气,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那快去歇着吧。”
男人不甚在意,甚至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躺了一夜,再躺下去可要一躺不起了。”
慕容殊登时坐直身体,瞪他,奈何眼中水光未消,没半分作用。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的,你若真把自己咒死,我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对了,”慕容殊道,“你叫什么名字?”
“望其肆。”
慕容殊将这三个字无声念上一遍。
好奇怪的名字。
数日里,慕容殊日日都来这间客栈看望男人。
慕容殊询问过男人,要不要随他回万法宗养伤,望其肆一口拒绝了,说他一介散修籍籍无名,实在高攀不上万法宗。
慕容殊再三劝说,怎奈望其肆很坚持,只得作罢。
上元过后,气温仍寒凉,凡人百姓都穿着厚厚的袄子,修士则衣着单薄许多。
一少年熟门熟路地穿过街巷,走进一家客栈,在店家热络的招呼声中自个儿进了间院子。
慕容殊一进门就见望其肆歪歪斜斜地坐在榻上。
这几日相处下来,慕容殊万分肯定此人跟妄意没半文钱关系。
起码妄意从不会坐得没正形,更不会张口对他说那些淫词艳语。
“终于来了。”望其肆稍稍坐正,那张有了血色的嘴颇为轻佻地道,“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更香了。”
说着,望其肆从榻上下来,身高腿长,几步迈到慕容殊身前,低头在他颈侧轻嗅,而后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抬头,深深望着慕容殊的眼,“香味变浓了。”
慕容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后退两大步,万分嫌弃般地拍拍那侧肩膀,“你莫不是发病了。”
望其肆哈哈大笑,重新歪倒在榻上,随意道:“我瞎说的,逗你玩儿。”
“这一点都不好玩。”
慕容殊无语,心中还有些后怕。
他修为低,灵力不如妄意精纯,那些灵石只有补充灵力的作用,并不能将他的灵力提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