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眼睛。
不对,她看不见姐姐的眼睛。姐姐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她再也看不见那双温柔的眼睛。
黄煜轻轻摘下那顶渔夫帽,看到那光滑的头颅,没有一根头发,连血管也那么明目张胆的露在头皮,那是姐姐和命运斗争的结果。
“你还没把链接发我呢!”黄煜轻轻亲吻姐姐的额头,嘴角颤抖,“我就说,你的渔夫帽好看!”
说着,黄煜把帽子重新戴回姐姐头上。
这时,楼外传来声音。
是丧车伴着丧乐越来越近的声音,太近了,就在楼下。
不久,黄忠跟两个陌生人进来了。
看见小女儿,黄忠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往身后藏。仿佛想到了什么,便又把东西拿出来。
黄煜看清了,是寿衣。
黄忠把东西交给了妹妹,也就是黄煜的小姑。
只见父亲转身,也去了卧室。
黄煜趴的时间太久,腿发麻,险些歪倒,好在秦岭清搀住。
她走到小姑面前。
“小姑,我来吧。”黄煜伸手。
小姑将东西交给黄煜,只见黄煜去了卫生间,端来水盆,里面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黄煜将毛巾在盆里打湿,将水拧干,毛巾叠好,轻轻擦拭黄伊脸上的每个部位。
后来,脖颈、锁骨、手臂、大腿、脚……一一擦拭干净后,又极小心地给姐姐换上最后一件衣服。
在换衣服时,黄煜一直在跟人聊天。
“这件衣服不太好看,咱爸的眼光就是不如咱妈。”
“姐!我也给你穿过衣服喽!”
“姐!你总说我小时候不好穿衣服,你也是!你大了也是……”
“……”
去火化的时候黄煜要跟着一起,被黄忠拦下了。
“为什么?我要去。”黄煜第一次这样大声质问黄忠。
黄忠也很坚决。
“没为什么!在家陪你妈!”
就这样,在黄煜撕心裂肺的哭声和丧乐的鸣响中,木床上的人不见了踪影,等来的却是一个四方的小盒子。
老家习俗,一般去世的人要办三天丧,到第三天才把人下葬。
但又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闺女不能进坟地。
所以,黄伊的骨灰暂时放在了家里。
这样的封建习俗,黄煜没有表示不满,因为只要一天骨灰还留在家里,黄煜就觉得姐姐还没有完全离自己而去。
因此,在这一个星期,骨灰盒前总不会没人,不是黄煜坐在地上陪着,就是黄忠或者沈母。
他们要把没来的及说完的话多和里面的人说几遍。
黄伊去世一周后,黄煜便被黄忠夫妇赶回了学校。
其实,黄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好像已经接受了姐姐的去世?
为什么好像只有自己难受?
更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父亲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即使是在父亲抱着骨灰盒回来的时候,她依旧是不能从父亲的脸上读懂什么。
黄煜想问,可又生气,一直憋在心里。
秦岭清一直住在乐镇的一家旅馆,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去,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黄煜家。
替黄忠忙一些人情往来,陪黄煜坐守在黄伊的灵位前……
还有,跟着火化车,替黄煜送了黄伊最后一程。
黄煜没见过的眼泪,秦岭清见过。
那是黄伊被推进去的那一刻,大铁片合上,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响起,他看见黄忠大掌摸着眼泪,却一直盯着火炉。
他也听见黄煜没听过的声音。
是黄忠接过骨灰盒时,说的那句‘爸带你回家’。
秦岭清此刻觉得自己的老丈人是多么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平时看起来个子不高说话还自带喜感的男人,有他自己的软肋。
早上,秦岭清买好早餐来接黄煜,被沈母叫去谈话。
沈母拉着他坐在床边,说这阵子辛苦他了。
只是沈母眼里布着疲倦,握着秦岭清的手道:“小秦,回了坪市还得麻烦你父母照顾黄煜,我和你叔叔终归是离得太远,摸也摸不到。”
沈母话说着,一边抹眼泪。
“黄煜这孩子,脾气太倔,虽然她姐姐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可真这样了,任谁也不好受,更别提那是个她一起长大的亲姐姐了!”沈母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又咳嗽了两声,“要是回去,黄煜脾气不太好的话,你多让着点,风过了这阵子,说不定就好了。”
秦岭清答应下来,不用沈母说,他也会这样做。
这几天,他能明显感受到黄煜的不同。即使几乎每天他都陪在黄煜的身边,可黄煜跟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就像现在,他开着车,她就坐在旁边,也不说一句话,呆坐着,像个木头人。
“要回学校吗?”秦岭清去牵她的手,却被躲开。
他也不恼,仍旧是声音柔和,问:“还是去我那?我回家住,你在我那好好休息几天。”
只听女孩儿淡淡的一句:“不用,回学校就行。”
“我还要忙论文的事情。”她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