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视一眼,俱都摇摇头。然后拱手道:“叨扰了,夫人请保重,告辞。”
舒欣荣把头埋得很低,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引起这几人的注意。手心里已经捏出了一把汗,湿腻腻的。心中催促,快走吧、快走吧,怎么还不走。
几人放佛终于听见欣荣的声音,和程氏告完辞,几人才慢慢往外走,那为首的男人又把画纸小心地折拢起来收进怀里。
跟在他身后男人失望地说道:“我以为这次可以找到。”
为首的男人转头警告般地看了一眼:“慎言。我们是来搜查此刻的。”就这一眼收回来之际,他看到了站在程氏身后的舒欣荣。
舒欣荣此刻无比后悔她为何要好奇地抬头看那几个官差,结果被抓个正着。
虽然舒欣荣的眉眼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舒展,圆润的脸蛋也比画中的更有线条感,但毫无疑问,就是画上的那个女孩子。他想上前一步再确认,舒欣荣已经低下了头,程氏站到了她身前。另外两个人也问他:“大哥,你看到什么了?”
程氏问:“官爷还有何事吗?”
那为首的男人见到程氏紧张的态度,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杏儿和此刻站着的舒欣荣,心念一转有了计较:此事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
最后作罢:“无事,走吧。”
就带着另外两个兄弟离开桂香院。
跟着他的两个兄弟还在嘀嘀咕咕地说:“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哦。小姐不会真的已经……”
后面的话舒欣荣就听不到了。她只觉得一阵虚脱,差点摔一个跟头,好在苹儿扶住了她。好险,差一点完蛋了。
程氏也拍拍胸脯,她没想到薛校官带来的人真的是来找舒欣荣的,还好她反应快。但是又很奇怪,显然最后那个男人是认出了欣儿,为什么没有拆穿呢?
程氏百思不得其解,但舒欣荣这边危机解除了,她要去畅和堂看看两个女儿有没有被吓着。
这样的搜查不止在崔家上演,京城中不论大小官员,都被太子派遣的人搜查了一边,不过根据与太子的远近亲疏关系,不同的人家搜查出的结果不同。就如与东宫往来紧密的徐家、柳家、窦家及其其他势力相关连者,无事,而与方家、钱家有关联的齐家、霍家、文家便被搜查出了一些不当文书,要么是狎妓、要么是侵占民田、要么是恃强凌弱,统统被打上与反贼勾结,破坏朝廷清正之风,而被定罪。
松鹤堂王氏听完汇报,紧接着问了一句:“姑爷家是否有消息传来?”
堂下跪着的仆从说到:“许尚书家倒无事。”
王氏这才放心,让人备了茶水,让那人下去解渴。
崔兴业送走薛校官,回到松鹤堂,回话:“回母亲,崔校官的人只在府中略略走动,各处随意查看了一番便离开了。”
王氏点头,崔兴赋说道:“多亏大哥的斡旋,家中才能平安无事。”
崔兴业显然十分受用,不无得意地笑了笑:“哪里,想来是东宫对我崔家有所怜惜,愚兄不敢居功。”
王氏见兄弟两人这般和睦的样子,危机也过去,心中也轻松起来。就让人把孙子们都叫进来。
然后才对儿子孙子们说道:“我是上了年纪的人,是老了,走不动了。但是,正因为我老了,所以我经历的事比你们多得多。为了让崔家将来能更上一层,不辱没了祖先的教诲,祖母有些话要同你们说。”
“大郎、二郎。”王氏先点名崔兴业和崔兴赋,两人上前躬身听训:“母亲请说。”
“东宫今日这般强势地到文武百官家中搜捕,风头太甚。杨妃娘娘册封在即,太子是在挑衅新后,杨妃和二皇子比不会就此罢休。估摸着接下来双方必有一番血雨腥风。虽然今日崔家无事,但保不齐明日是何光景。朝中的势力也纷纷选择站了队。但你们别忘了,圣上身体尚且健朗,才削了一个边疆大吏,他必然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两位殿下这般折腾。那么他势必会借机惩治一些人。所以我想说的是,你们二人在朝中,尽量低调行事,哪怕没有功劳,但求无过。为母说得不是让你们苟且,而是为了保全家族,不得不如此。我已经上了年纪,这个家以后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中。”
崔兴业、崔兴赋点头称是。
王氏又点名孙子:“轩儿很好,你做到了当大哥应当做的榜样。虽然现今只是一届翰林编修,但是此时正是韬光养晦的好时机。多看多学多思,将来才有的是你展拳脚的机会。”
“仁儿,你先前不解祖母为什么一定让你回苏州再学两年。现在祖母告诉你,一则你现在火候不足,即使去参加应试,虽然能中,但却不能名列前茅。不能拔的头筹者,焉能在圣上面前露脸?我们家资质最好的非你莫属,祖母对你有大期望。”
听到此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崔复仁,就连崔复仁自己心头也热浪翻涌起来。
王氏紧接着说:“二则,未来几年局势动乱,朝堂必有大变。也如我对你兄长所说,去梧桐书院进修,便是最好的韬光养晦,待到乾坤新定,你们都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其余几个,你们也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祖母也不约束你们。即使不出仕任官,但身为崔家的一员,你们仍然有保护崔家、将崔氏一族发扬光大的责任。祖母希望你们学有所长,为崔家广结良缘,护崔家于危难时不倾。”
崔家子孙恭敬聆听王氏的训导,壮志、豪情的热血放佛锅炉里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翻腾。崔兴赋却诧异地看着王氏:“母亲今日缘何说这些?”
“我老了。崔家终将是你们的,趁着我还在,是时候放手让你们自行历练一番。以后,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你们兄弟、父子自行商量决断,不必来回我拿主意了。”
“母亲!”崔兴业、崔兴赋俱是一震。他们没想到王氏竟能为他们考虑至此,而王氏说的这话不仅仅是考虑到崔家的将来,更是她身后的安排了。
满堂的崔姓子孙纷纷下跪在王氏脚下,崔兴业担忧地说道:“母亲,孩儿无能。府中事宜还需要母亲操劳,是孩儿的不是。但正因为有母亲您的教导,我们家才能欣欣向荣,儿孙才能成器啊。”
崔兴赋道:“是啊,母亲,还望您保重身体,继续教导我等子孙。”
“祖母。”
王氏摆摆手:“这事我也不是想过一天两天,心意已决,无需劝我。且不经历风雨的雏鹰那堪高飞,以往是我管得太多,是以到今日大事小情你们还不能自己做主。以后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办。另外府中事务、田庄、铺面等产业改天我也分一分,让你们的媳妇儿一起管理。”
王氏这是把崔府的所有权利都下放到第二代的身上了。
崔兴赋自己官职尚可,程氏也有颇多嫁妆,他并不是很在乎。但崔兴业只是个言官,不像崔兴赋户部的岗位有油水,许氏家也是比较清贵的人家,对于家中产业反倒更在乎一些。于是两兄弟都不说话。
王氏看了不说话的兄弟两人,心中微叹,不过还是说道:“希望你们兄友弟恭,凡事有商有量,互帮互助。凡事切记,家和,才能万事兴。”
“儿子记下了。”崔兴业和崔兴赋齐齐拜倒。
桃儿在府中逛了一圈,用一包果脯获得了许多谈资,才兴冲冲地回到桂香院向舒欣荣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