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凌慢悠悠地迈步向前,每走一步,崔玉琪和他的小弟们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她走到崔玉琪面前,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轻飘飘却带着刺儿:“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崔玉琪反驳道。
谢月凌才懒得很他吵,回头对身后的几个小弟挥了挥手,“给这几位‘公子’长长记性。”
话音刚落,谢月凌的小弟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并没有真的动手伤人,而是把手上的竹鼠扔到他们身上,顺便用竹叶挠了挠他们的脖子,弄得他们狼狈不堪。
崔玉琪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们敢这样对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月凌站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啧啧,你爹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让你这种废物跑出来丢人现眼了。”
崔玉珩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阻止。可能是在想,这小娃还是和当年一样,霸道得很,不过好在有一颗良善之心,虽读书不好,但也算成才。
片刻之后,谢月凌挥了挥手示意停下,“好了,今天的教训就到这里为止。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人,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崔玉琪狼狈地瞪了谢月凌一眼,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拉着同伴留下我一定会回来的誓言。
等人都走远了,谢月凌才转过身来看向崔玉珩,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喂,没事吧?看你样子好像挺惨的。”
崔玉珩整理了一下被推搡得凌乱的衣襟,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淡淡开口:“多谢相助,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不必麻烦。”
“啧,嘴硬得很嘛。”谢月凌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过看在你是崔夫子侄子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考虑帮帮你——当然,不是白帮的。”
崔玉珩皱了皱眉,目光扫向她,“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啊,”谢月凌咧嘴一笑,“听说你是崔夫子的侄子,如果能在崔夫子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今年我就不用留级啦!怎么样,成交?”
崔玉珩无语拒绝,“不行。”
谢月凌开始威胁:“我去把你弟弟叫回来接着打你。”
崔玉珩沉默片刻,决定把先前的成才之事压一压,这孩子还得磨炼,“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为什么,来找打?”谢月凌不是恶意,纯是好奇。
“你逃崔夫子的课,已经被孔祭酒发现了。现在正值陛下考察皇子的时候,陛下发现你不见了,整个国子监都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在找你,包括那些平日里恨不得躲着你的先生们。”崔玉珩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恐怖的消息,谢月凌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种暗暗看好戏的兴奋。
谢月凌两眼一黑,只觉得当场就要饮恨西北了,不过没来得及倒下,就被来寻人的杨慎和苏棠发现,架着她回去受死了。
剩下的‘好朋友’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嘀咕着溜之大吉,仿佛从未认识这位惹祸精小霸王。
竹林间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只剩下崔玉珩站在原地,眼里意味不明。
过了几年,崔玉珩早已及冠,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愈发显得风姿卓然,气质清冷,如同一株遗世独立的翠竹。
他在学业上颇有建树,声名远扬,被称为“上京第一公子”。只是谈及亲事,他却始终避而不谈,
崔国公眼见着儿子的婚事毫无进展,心中焦急万分。府中继母心思全然不在崔玉珩身上,对他的终身大事更是漠不关心。无奈之下,崔国公只得亲自出马,在各大世族中寻觅合适的姑娘。可这上京城中,世族虽多,能与崔家匹配的,也不过是谢、王、郑、李这几家罢了。
崔国公问他的时候,崔玉珩只是无奈摇头,家族施加的压力如影随形,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头疼不已,对感情之事,他实在提不起丝毫期待。
崔玉珩突然想起了谢月凌,那个小姑娘,最近他听闻谢月凌在宫宴之上,面对杨氏的求亲,干脆利落地拒绝,在上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这般想着,崔玉珩眸光闪烁,抬眸看向父亲,微微犹豫后,不着痕迹地透露出自己对谢家郡主有些许心意。凭父亲的本事,绝对无法说下这门亲事,毕竟连陛下都没能让谢月凌妥协。
他万没料到,父亲竟真的有本事。在他与谢月凌皆不在上京的那一年,崔国公悄然运作,与谢国公几番往来,竟敲定了两人的终身大事,甚至连陛下也默许了。
他和谢月凌回来,想要当面向谢月凌解释清楚一切。可她谢月凌却因为抱病在床,拒不见客。
之后的日子里,崔玉珩有意听谢月凌的消息,得知她病体渐愈,开始外出走动,最后崔玉珩还是在“问酒仙”堵住了谢月凌。
“郡主,有礼了。” 崔玉珩微微欠身,行礼说道。
谢月凌彼时刚送走了一位客人,正坐在窗边,闻言转过头来,目光与崔玉珩交汇,似是并不惊讶会见到他。
谢月凌让他身边的侍卫退下,而后出声问道:“崔学兄是来...道歉的吗?”
崔玉珩向前几步,“这事是我办的不妥当,没有提前和你说明缘由。”
谢月凌看着像是毫不在意,不过淡淡一笑,“无所谓,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左右这事我已经解决了,崔学兄也不必操心了。”
崔玉珩心中一紧,追问道:“为什么?”
此言一出,他也诧异,他以为自己是想来解释这件事的,但崔玉珩现在问的却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
“什么为什么?”谢月凌反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要拒婚。””崔玉珩直截了当地问道,语气中少了一贯的冷静,此刻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谢月凌。
谢月凌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那种眼神,也许是他二人交往不多,这眼神像极了月上的光照在了狐狸的眼睛上,看着魅,却有些贪。
谢月凌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不拒婚才是奇怪好吗?”
崔玉珩沉默片刻,醒过神来,问:“崔氏底蕴之厚,不必谢家差,你我二人联姻,对你想做的事有利无害,我以为你会考虑这个。”
“我以为学兄想说,我堂堂第一公子,你竟敢拒婚与我,真是不知好歹。”
崔玉珩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别笑话我了,什么第一公子,这都不重要。”
谢月凌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敛去笑容,“理由嘛,崔玉珩,我们的父亲都是一样的无情无义,母亲早亡。你别看我平日里嚣张的很,其实和你没什么区别。不不,还是有区别,你用才华让世人对你敬之,我用权势让世人对我避之。”
崔玉珩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看着眼前的谢月凌,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年幼时咬人的小女孩,又或者更早之前某个模糊的身影。但他终究没有提起那些往事,只是低声说道:“我懂,都懂。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懂。”
“你说竹林呐,那时年纪小,是真的嚣张。”
崔玉珩垂下眼帘,目光微动,却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她说的是竹林那次解围,但...或许,她已经忘记了吧。
谢月凌伸了个懒腰,将话题拉回现实:“所以你我二人是一样的人,干什么要联姻,不如直接合作,你想要位列三公,扬名百世,而我只想要权利,两相得宜,你说如何?”
崔玉珩沉吟片刻,此时他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疏离清冷的样子,“你说了这么多,我要是再说不愿意,岂不是虚伪了。”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门口那位,是利用,还是真心?”
谢月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想了想说道:“那个,是真喜欢。”她摊了摊手,说:“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崔学兄能在关键时候帮我一把,至少不要与我为敌。”
崔玉珩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如渊下之水:“这很重要,你既然喜欢了人家,就要一心一意待人,莫要三心二意,重蹈父辈的覆辙,也不要忘记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你鬼上身了,学兄?”谢月凌看着胡言乱语的崔玉珩,上下打量了一番。
崔玉珩并未因她的调侃而动气,淡淡开口:“子不语怪力乱神。”
“好了,子不用语了。”谢月凌摆了摆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就说答不答应吧,别绕弯子了。”
崔玉珩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如渊下之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答应。”
冬日雪堆得很深,一个个脚印留在雪上。此时,天空又开始阴沉下来,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覆盖了地面上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