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身后投射入室,和头顶的人造光聚合,浮尘混在光晕中上下翻舞,像是唱和颂歌的尘灵,少年的眼睫染上金边,下垂的视线温柔又深邃。俗话说,事不过三,贯穿始终的坚定足以叩开反复犹豫的心门,尝过不被选择的苦,尝过权衡和冷漠,尝过角落里小心翼翼的窥探,一颗心被冷久了,温暖侵袭时就更为铭心。冰山顶上的少女受不了退回从前孤独一人的滋味,她抛弃漫天飞雪,一步一步走出冰魄结界,握住引诱她的手。
程若茵抬头,春光明媚,她的眼中却结出晶莹的冰雪:“你想我回答哪个问题?”
是原谅与否,是信任与否,还是爱与不爱?
“唔,”祝时越握住冰凉的手,将手中的胸针推回掌心,“订婚的问题。”
“可是我们才十八岁,我们还不够谈论余生那么长的事情。”
“我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祝时越勾起嘴角,包住程若茵的手,小狼崽子伸出蓄谋已久的爪牙,“要或者不要,爱或者不爱,答案都很简单。”
简单吗?
几十年的光阴,纠葛一生的缘分,看不清的未来,有多少轰轰烈烈的感情随着青春终结,湮灭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又有多少至死不渝的誓言,摧毁在柴米油盐的辛酸前?人生向前,就如河水奔腾,永不会重复踏入,她无法保证经久不衰的爱,也不愿意丢掉照入心田的温暖。
程若茵攥紧手中的胸针,扬起下巴,直视宛如黑曜石般的泪痣:“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很难现在回答,但关于第二个问题,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她抽出祝时越手中的话筒,按下开关,话筒成为摆设,她双手背在身后,掂起脚尖,侧头在柔软的嘴角印上一吻。
“我爱你,如果时间允许,我想陪你走到尽头。”
“口说无凭没用,得白纸黑字写下来。”祝时越揽着她的腰,轻轻咬了一口送过来的唇瓣,“这次再欠,可就欠我一辈子了。”
怀中的少女侧头避开祝时越的追吻,清澈的眼睛眼波流转,好似一汪解冻的春水:“那等你真的考上了再说吧,我不做亏本的生意。”
赶在何明薇反应过来发火前,祝时越最后亲了亲她的嘴角:“那要看你的本事了,程老师。”
程若茵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出格到再给她第二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再做一次,断送属于前程会长的一世清名。
两个人的校园热帖从高二爆到高三,表白的时候举世震惊,吵架的时候惊天动地,现在和好的时候居然轰轰烈烈得更上一层楼。何明薇把两个人叫去办公室又训了个狗血淋头,这回程若茵也分担走了一半的火力,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毫不偏心。
但还好,二模和三模程若茵都发挥稳定,祝时越也成功超过一本分数线,稍稍抚慰何明薇的忧思。
墙角的倒计时从跌入二位数的那一天开始,就如同吃了兴奋剂,跑得比之前还要快,一管又一管的笔写走日日夜夜,直到蝉鸣再起,风中浮起燥热,身上的衣物越来越薄,离别和解脱才实打实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昏昏欲睡的午后,程若茵的手心被塞入一张字条:
-第二节晚自习,宿舍天台。
复习冲刺阶段,第一节晚自习有老师来上课,第二节晚自习留给同学们自主复习,也算是给困顿的高三生一口调整的喘息,这节课上时有人提前回寝,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说的话都车轱辘滚过三四遍,最后一个月大家心里彼此有数,水平既定,心态比埋头苦学更为重要。
宿舍楼顶上的天台平时都是上锁的,但老旧的锁孔根本困不住灵活的少年少女,随手一掏的发卡都能成为不正规的钥匙,程若茵还曾在这里抓到过几个偷偷躲着抽烟的。
她踩上最后一阶楼梯,越过门槛,逃过一次晚自习,第二次逃起来可算是得心应手,这都拜某个视校规校级于无物的少爷所赐。程若茵推开虚掩的门,欢声笑语便从后头漏出来。
“若茵!快来帮忙压一下桌布!这天台风也太大了!”
刘艺馨呈大字型趴在桌子上,一旁的方诺和钱博文头对着头,指着角落里的插座线指指点点,温韫怀双手抱着一张桌子,放在二人身后,没忍住凑上前,加入研究插座的行列。李亦菲一人站在一张桌子前,从塑料袋里掏出食材,分门别类排列整齐,闻言对程若茵绽放出甜甜的微笑。
“小心小心啊!”
身后的门哐的一下撞开,聂文斌一条手臂挂着两把椅子,憋红的脸和额头上的汗就像是刚跑了八百米,椅子重重砸在地板上,他双手叉腰,冲到钱博言身后,甩了他的脑袋瓜一巴掌:“你小子看这个看得明白吗?跟我下去搬凳子去!”
哦对了,一中的宿舍楼采取左右分割制度,男女各占据半边,但都在同一栋楼里,天台则是公用的天台,从哪边都能上来,因此程若茵不仅抓到过抽烟的,还抓到过逃课过来互诉衷肠的。
不过她和祝时越从来没躲到这里来过,一是因为小少爷对躲躲藏藏不屑一顾,二是因为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
程若茵侧身避开再次出门的聂文斌和钱博言,从李亦菲面前的桌子上挑了两包泡面压在桌子的两角。
桌布底下拼了四张课桌,也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的。
“这拖线板不行,还是把桌子搬到这里来吧。”温韫怀捣鼓一番下定结论,“还好你这小锅的线还挺长,应该够上桌。”
方诺端着锅站起来:“行,那我下去接点水,先把东西煮上。”
刚压下的桌布又卷起来,刘艺馨和程若茵一人一张,搬了两趟,把四张桌子搬到墙角。刘艺馨拍拍手上的灰:“这下大家只能绕着三条边坐了。”
程若茵抚平桌布的褶皱:“没事,坐得下。”
“哦!还有一次性杯子没拿!”刘艺馨一拍脑袋,风风火火冲出天台,差点和两位搬运工撞个满怀。
天台上的风卷起桌布一角,翻了个身。程若茵将翘起的角掖下,和同样伸出的温韫怀的手碰上。
四目相对,温韫怀先开口:“说实话,我得向你道歉。”
“为什么?”
“当初祝时越的赌约,其实我知道后是想告诉你的,但我又觉得背后嚼人舌根不太好,就没说。”
不远处,教学楼的最高层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低头奋斗的同学们,一排一排整齐的小黑点正在挑灯奋战。微凉的夜风吹起程若茵的发丝,她揪住一缕别到耳后,回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温韫怀愣了一下,跟着笑道:“是,你和他现在挺好的。”
提到祝时越,内心便不由自主柔软下来,程若茵勾起嘴角,偏头正对清凉的风。
聂文斌和钱博言搬够椅子,方诺架上咕嘟冒泡的小锅,宋闻和林苏韵一人提着一袋烧烤,走在最后的祝时越提着一袋饮料,翘脚踢上天台的门。
聂文斌边下面边吐槽:“这烧烤店做得可真慢,下次不点这家了。”
刘艺馨拧大小锅的火:“还嫌弃呢?马上你都点不到这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