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壶不开提哪壶,淮子懿一说高中,淮枝就想到割腕的事,扫一眼隔壁那桌,见到江临坐在那儿。
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发凉。
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在光天化日下露馅。
——说起来,江临这名字,还是他高中给杂志社投稿时用的笔名。
淮枝应该早点意识到不对劲的。
这样就不会丢了补习社的工作。
想到这里,眼神一暗,望向淮子懿,他开始想对方会不会察觉出自己失业,然后看不起自己。
唉,真是个会恶意揣度的小人。
*
肠粉和鱼片粥很快被端上来,淮子懿拿来两个小碗,将粥盛出一部分,“待会儿吃完我们随便走走,消消食。”
“你要待到什么时候?”淮枝问。
“待三个.....”
“我不可能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的。”
淮枝自以为无情,淮子懿却想,哥哥居然真打算陪我三个月,我就知道哥哥是关心我的。他笑着,体贴着,说:“我不用哥哥每天都陪我的,但能不能.....偶尔也来找哥哥玩?哥哥住的那个公寓有空房吗?我该怎么租房子?”
“不知道。”淮枝不打算告诉他,巴不得他吃尽苦头。
“哦,”淮小狗便应一声,心道哥哥确实喜欢看自己吃瘪,不过没事,他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把话题转开,问:“哥哥怎么会和万文宣住到一起?”
淮枝不答。
“不觉得他和一个人长得很像吗?哥哥是真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在......”淮小狗没说下去,面上难得出现一点胆怯,头低垂下来,小心往上一瞟——
淮枝在这时听到项云声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说:“嗯,不觉得他和一个人长得很像吗?”
“你们很吵。”淮枝便道。
淮子懿觉得这说的是自己和万文宣,见哥哥面有愠色,便心虚地舀一勺热粥,送进嘴里,被烫得当即失态。
淮枝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嫌恶地抽了张纸巾过去。
“谢谢哥哥.....”淮子懿接过,“你和那个万文宣是怎么认识的呀?”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父亲没跟你说过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没有....”
“没有?”
淮子懿也就随口一说,不想对面淮枝却浑身一僵。只见他面色变了,急切地问:“父亲没让你在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没有啊,为什么不准说话。我们也不是没坐一起吃过饭,父亲都会问我好多事。”
“你....确定吗?”
淮枝就出了好多汗,手也在抖,筷子掉在桌上,夹着的肠粉像死人的皮一样白,上面酱油就像尸斑。
淮枝心跳异常,呆望淮子懿,见他茫然又无辜,便觉得自己荒唐极了。
淮子懿什么都不知道,淮子懿置身事外,就淮枝一个耿耿于怀。
看不开,看不开。
淮枝拼命回忆以前和父亲的接触,可好像得了精神病后记忆也变差,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父亲只和自己一人定过这种规矩。
是他又想多了吗?
“想多了?”这时隔壁桌的江临探身过来。
贴上他的耳朵,口蜜腹剑地说,“你们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都谁在说话?是淮子懿吧?父亲只会看着他,只想了解他的近况,每次你要开口,想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带,就会被打断。他们....这两人都装作看不到你,漠视你的需求。”
字字诛心,声声带血。
淮枝瞳孔欲裂,想立刻捂住耳朵。
可刚一动作,又记起来这是幻觉——他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有妄想症。
可还是好在意,追根溯源地要知道自己是否真被父亲嫌弃,父亲是否连自己的声音都不想听到,抬头急问淮子懿——
可在这时,好啊!脑子里出现一男人的声音,熟悉极了,正是父亲。
只见他说:“淮枝,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你怎么那么没礼貌?”
“我......”
淮枝心里一痛,好像整个人都神魂飘荡。
风萧萧,惨淡淡,有一人说:“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
滚开......
淮枝开不了口,出不了声,惊恐无助,心想自己这是在饭桌上,出声了,就会坏了规矩。
连带心里那些苦闷也不能说出来,他不能暴露自己嫉妒着淮子懿,这是不对的。
好想离开。
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待着。
霎时间,太难受了,淮枝站起身来,撞翻面前粥碗,他低头一看,觉得这像死人的脑浆,于是更加崩溃了,双眼赤红,头也不抬地要逃走。前方却有一服务生端着碗牛腩面直面走来,被他吓了一跳,汤面往外撒去——
“小心.....”淮枝一惊,连忙伸手去扶。
可他生来就是个没用的人,这手伸过去了,滚烫的汤便浇在手背上。
没有痛感。
淮枝愣在原地,定定看着自己的手,完了,完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哈哈,哈哈!又有人在捧腹大笑,嘲弄他终于露馅。“哥哥!”身后有人高喊一声,破开所有虚幻,让他顿时分清真假。
淮枝不敢回头,仓皇地看着面前——哪有人。
哪有端着汤碗的服务生。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淮枝不敢去看周围,怕会被人们当作怪物,隔壁桌的江临存在感极强,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们去医院!”身后有人大步上来,握住他颤抖不已的手臂。
淮枝被扯出早餐店,看着他的侧脸,原来,最后还是淮子懿第一个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的妄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