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好像认识。
“书生靠着这些鬼发了大财,可有一天他挖着死人留下来的财宝,被官府给捉住了——说他偷了别人家的东西,书生喊冤,说这些都是他死去的亲戚留给他的。官差们便罗列出十几户人家的名单出来,说难道这些都是你的亲戚?”
“书生没辙,被关进牢里。”
万文宣问:“他就这样死了?”
“没,”淮枝本来紧接着就想说书生死了,但忽然又有了别的想法,说,“那女子来救他了,还是带他来到自己坟前,这次不用烧纸钱,众鬼已经等着他了。”
饥肠辘辘,双眼发黄——万鬼啖肉。
“它们把书生吃了?”万文宣吃惊。
“它们把书生吃了。”淮枝回答。
“原因?”
“好吃。”这残忍的、没心肝的作者竟是这样回答,弯弯眉眼,天真无邪。
“你想那书生细嫩的肉啊,小腿上的筋啊,精瘦的、带肥的,夹着血水吃起来也不会干涩......”
“够了,”万文宣头晕,“刚才那部很烂的鬼片,应该请你去当编剧。”
“真的吗?”淮枝双眼一亮。
“我以后投资一部,请你去拍。”万文宣败给他了。
“后来发生什么了?那女子和它们是一伙的,弄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把书生给吃了?”紧接着催促道。
“后来女子投胎去了,”淮枝说着故事,自己好像也入戏了,双眼是迷惘的,梦幻的,表情又是阴森,好像沾了鬼气。
两人坐在客厅里,昏暗中只开了一盏荔枝红的灯。
“书生虽然被吃掉了,但那也只是肉身,魂魄还在呢,他恨透了那女子,明白一切都是她和那些鬼做的局,为的就是要把他弄死。可他想不通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那女子没贪图他的肉身,远远瞧了一眼他被吃掉的画面,便投胎去了。”
“接着真相大白——那些鬼和他说以前那女子也经历过和他一模一样的事,它们其实攒够了钱可以去投胎的,但觉得重回人世,就是要把苦难又尝一遍。无论是做狗、做猪、还是当回人上人,都各有各的难处。不如留在阴间,偶尔吃点肉,爽快过活。”
*
荒谬!
书生听罢,怒斥:“你、你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我要走.....我要走了......”
他去意已决,却不能如愿,因为那些鬼到底吃了他的肉身——轻而易举便可将他控制在身边。
唯一法子......
“是像那女子一样,再蛊惑一个人,当书生的替死鬼?”万文宣脱口而出。
“替死鬼,”淮枝惊喜于他的用词,由衷地拍手,“这个不错,就是替死鬼!”
“所以这是个因果报应的故事......这个好像没有画皮鬼那个好。”
淮枝便沉思,“要是捉了书生的那些官差也是鬼呢?因为既然那女子也经历过一轮骗局,说明也拿过一次死人之财,财产如果花出去了,就不会再回到原来的位置......需要有人把它送回来。”
万文宣说:“或者可以说这只是一场梦,书生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去往乡试的路上,却又遭遇贼人,盘缠没了,好不容来到城门口,通关文书也不见。”
淮枝一双盈亮的眼珠看着他。
遭遇贼人,通关文书不见——这些都是他之前曾提到过的。
万文宣原来真有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里,他对自己写的故事很感兴趣。
“然后呢?”淮枝心中澎湃,声音很轻。
万文宣道:“他进不了城,被迫在城外游荡,又因身上没有银子,不能住店,所以只能......”
“只能求一位好心人,把他收留了!”淮枝又一拍手,扑到电脑前打开文档。
两人一同出声:“那人就是曾和他在梦里有过婚约的女子。”
——冥婚。
红妆绿纸,写着两位新人的名字,都拜过天地,发过誓会恩恩爱爱,一生一世。
确实也就一生一世了。
是梦非梦,都成了一个圆,纠缠不清。
*
故事结束。万文宣来到淮枝身边,看着他敲键盘,“要给你把灯都开了吗?”
客厅里光线不够,只有昏红的灯,外面天还没亮,静夜里,鸟叫好似也不见。
淮枝摇头。
“你把这故事写下来,我是不是也得收点版权费?”商人的品质在万文宣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淮枝本来不想理他,专注写作,但见这人好似要走,连忙挽留:“你想要多少?”
“四六分吧。”
“谁四?”
他偏头看来,他冲他笑——原来这艳鬼还是个会精打细算的,道:“当然是我六。”
“你确实六,”淮枝一语双关。
侧目看着坐在身边的人,俊眉俏眼,身上又穿着套青绿色的睡衣。
“觉得我也是故事里出嫁的女子?”万文宣说出他心中所想,“我可不是死人。”
那你是谁,是我的谁?
淮枝无人可知地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