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斐心中一动。
吕西亚斯二世的话让他直觉到一股怪异。
吕西亚斯二世继续道:“他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里犯了个令人痛惜的错误,里亚斯的生活让他懈怠了,失去了他一直以来的谨慎和冷静。魏玛是怎么死的,我听说了一些,他的身体似乎出了点小状况,是吗,孩子?”
路斐垂下眼睛,面上流露出几分真切的哀痛,同时飞快地思考起来。
吕西亚斯二世能听到的最详实的信息,只能是出自殊勋之口。那场决斗中,魏玛虽然惜败,但殊勋也没讨到好。所以,吕西亚斯二世所说的“小状况”,十有八九指的是魏玛当时偏执的精神状态。
从殊勋的性格和习惯出发,路斐想象了一下对方会怎么跟吕西亚斯二世描述——疯子,殊勋最有可能用了这个词来形容魏玛。路斐不打算反驳,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只顿了两秒,路斐重新对上吕西亚斯二世的目光,苦笑道:“魏玛先生一直很健康。他会采取那种极端的方式,或许只是因为面对长久以来的挑衅,积压了太多愤怒吧。”
他等待着吕西亚斯二世的反应,但吕西亚斯二世只是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很惋惜的样子。
“看来养育你也没能让他变得更温和一点。”吕西亚斯二世悠悠道:“我一直希望他能组建一个家庭。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又是个Enigma,除了工作上的职责外,他还有另外的责任,可是他没有肩负起来。每一个Enigma都是帝国的宝贵资源,如果他能有一个家庭,那么即使他衰老了,他的能力也能通过新的血脉再次闪耀起来。”
路斐静静地听着。
“不过,他用另一种方式弥补了这个遗憾。”吕西亚斯二世又说:“免疫剂是一项很有用的发明,如果魏玛没有收养你,也就不会有免疫剂,项目也不会顺利地进行下去。你也是帝国宝贵的资源,你的价值并不比你的父亲低,我的孩子。”
路斐站起身,再次行礼。
“我给你的人,还尽心吗?”吕西亚斯二世问。
“谢韬很有用,帮了我很多。”路斐说。
“对于他,你需要时不时敲打,就像拧紧一枚螺丝一样。”吕西亚斯二世用开玩笑的口吻,温和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刚刚回到亚提斯,需要时间适应。亚提斯还留着一些魏玛的遗产,你可以去看看。”
交谈结束后,路斐退出会客厅,看到了站在外面等的白烨。
带他们离开皇宫的还是那个内臣,送他们来的车辆仍也在原地候着,原先的陪行人员跑下来,为他拉开车门。
“回索默尔宅。”路斐吩咐道,之后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港湾区西南边的山麓环境宜人,既避风,又没有波浪,山麓下,坐落着一幢低调的纯黑色宅邸。
路斐在门前,抬起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才走进去,细细检视里面的每一样陈设。
白烨确认周围没有了外人后,终于问道:“你怎么了?”
他注意到了路斐这一路异样的情绪,不免有些担忧。
“有点疑问,”路斐拿起一只相框,看了看又放下,白烨眼尖地瞥见相片里的人物,正是年轻时的魏玛,“但我还不能确定。”
“关于什么的?”白烨问。
“关于魏玛先生。”路斐的眉头微微蹙起,补充道:“魏玛和陛下。”
白烨听见吕西亚斯二世的名号就心里发怵,刚想说点什么,只听路斐道:“算了,先忙别的吧。我要去一趟海边,你留下来,好好休息。”
“我陪你去吧。”白烨说。
路斐却拒绝了,神情有些落寞:“你留下。”
这一处小海湾全部是魏玛的私人用地,他沿着山麓的阶梯来到最低处,步道延伸进了一片狭小的浅白色沙滩之中。
路斐脱掉鞋,赤脚踩上沙滩。沙粒被正午的暖阳烤得温热松软,他向海水走去,脚下的沙子逐渐从温暖变得冰冷又湿润,被一波又一波泛着白沫的海水舔舐,最后完全淹没。
他一直向前走去,直到冰凉的海水没过他的膝盖,才回头看了看。
离岸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两侧是无人的山崖,背后林木掩映中,是漆黑色的索默尔宅。前面几米处,有一块突出的大石,孤零零的。
路斐又往前走了几米,爬上那块岩石,坐了下来,面朝着广阔无边的海域,静静地吹着满是寒意的海风。
他像凝固了一般,坐了很久,直到湿透的裤脚都被微风和阳光烤干,才再次有了动作。
冬季一日中最和暖的时段结束了,风悄然大了起来,风向变得杂乱无序,从山麓上吹下来。
路斐在岩石上站起来,伸出五指,感受了一下指尖的风,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瓶颈系着一张纸条的白色瓶子,打开瓶盖,扬手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些灰白色的粉末从瓶口倾洒而出,瞬息之间,随着海风消散,吹向海湾之外无垠的水面,不见踪影。
路斐又解下瓶颈上系着的纸条,展开来,赫然是那封莉莉娅斯的遗书。
他掏出打火机,把纸条点燃,松开手指。
白色的纸片在越来越迅疾的海风里熊熊燃烧,变成焦黑色,在落入海水中之前就迅速地燃烧殆尽,化成一缕飞灰,与那捧灰白色的粉末一样,消失在了风中。
做完这些,路斐仍盯着海面望了很久,最终,有些释然地笑了笑。
“欢迎回家。”
他喃喃道,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