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如万妖败战那日般珊珊来迟。
身上是来自各方的视线,曲尧毫无所畏,环视四周,与众仙一一对视。比起上回,多了许多生面孔。
一片哗然,大多是来言表谢意,曲尧应收尽收。只是仙人众多,赞词也多,听了好一会儿还没完。
令空风君拂袖作揖,赞道:“早便听闻曲尧仙上在万妖败战时功绩显赫,今日一见,果然令吾辈钦佩,若不是仙上出手及时,这将不堪设想。”
浑钟真人风轻云淡,毫无方才的狼狈:“天界大乱,仙上有勇有谋,舍身救众人于水火,诸位有目共见,可谓是天界第一人。”
……
文培史官忽然出列:“曲尧仙上,在下有两问,您大功在前,此时提起稍不合时宜,但本官不得不问,还望仙上谅解……”
曲尧这才得空出言:“你问。”
“一是仙上为何不被渡水伤?二是既已下凡将功补过,又因何前来?”
“渡河水只伤得了仙躯,而我刚巧不久前被化为凡胎。”
玉渊拱手作礼,话中夹枪带棒:“史官健忘,刚笔交史籍便不记得了。”
万顺君目视曲尧,眼含笑:“常年惧怕渡河习惯了,倒忘了渡水只伤仙躯,如此说来,仙上那是功大大——大于过。”
文培摇头,官帽似蛾扇翅,言语坚定:“功过分说,未听诏令擅自返回,有违天规。”
一阳尊听得噌噌冒火,皱眉道:“天界自当是想回便回,违在何……”
崇耀负手走来,周遭一度无声,他轻咳两声,那是发话前兆,却另有人在这等关头抢言!
是阅说元君。
她不再叉腰围观,潇洒踱步上前:“淌过渡河,折了大半仙力,最终化为凡胎,还有如此神力,曲尧真真是了不得!”
未等众仙有所反应,阅说面绽笑靥,低头掰着手指,数道:“有仙人风范、能人风范、将军风范、统领风范、还有……”
阅说上下齿门合拢,舌尖平放,岌岌可危的字眼就将从阅说嘴里蹦出,那是一个去声字,冠以那字的人物也在场。
阅说唇角微微上扬,却像哭笑不得……玉渊瞪大双目,万分悲戚,想要阻拦,却来不及使不出一星半点仙力。刹那间,面色寻常的天帝将目光转向曲尧。
曲尧一早便只看着阅说,无所行动,听到吐露那字半个音时,也只是在想这人十个指头好像掰点不完。
曲尧脸上既非平静也非无奈,更非紧张。正因如此,玉渊看在眼里便感无比悲愤交加,是有生以来第二回如此痛心彻骨。
曲尧凛然站着,等待着。
然,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场静默迎来了意外。
一道霹雳猝现,电光闪霎。
惊住了阅说的喉间的音,亦使她本人诧然移开视线,漠然低头。
淡烟速散,走来一位盛气凌人的仙尊。
她朗声道:“凡间有妖来犯,曲尧仙人的仙务耽误不得,封赏还是责罚容后再议,本尊同灵镜尊一齐送仙上下凡!”
“清尊?你可算愿意重归天界……”文培的话没能说完,身前就旋起仙风。
文培见状停顿了一会,改说道:“仙规第八条,将功补过者仙务第一,的确是耽误不得……”
厉已清尊突然插话,众仙来不及反应,又不见了她的踪影。
厉已清尊明律重义,一向爱下不容置疑的声令,众仙皆敬,多年不见其人,今日难得现身,亲自抛一句告言,雷厉风行带走了曲尧仙上。
掌管司仙处的灵镜尊是孩童身高,众仙退三步,让出了一圈空地。灵镜尊无处可躲,假笑道:“哈哈……诸位,那我也先走了,清尊等等我——”
正与众仙行礼,身后二人已飞远了。
“为什么救我?”
“你真的挺聪明的,”厉已笑笑却没答,逐字说,“一等一的聪明。”
“承让,”曲尧被拉着飞,也不反抗,“还以为你悄声跟了一路,没打算露面。”
“唉呀,说得真让本尊好生惭愧,我若不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和玉渊那时一般,定有后手。”
“定是和玉渊学的,逼我救你。不过你倒蛮受欢迎的,我见不少人因你而愁眉苦脸,当然了,有能力救你的人只我一人,看在帮你的份上,帮我个忙怎么样?”
“你不帮,我也不会有事。”
厉已长叹一声,却没有悲伤的神色,嘴角反倒上扬,在轻笑。心道这仙上嘴硬心肠好,没明拒,自当是愿意应下。
“不去司仙处也不去南天门,你怎么带我下凡?”
曲尧话罢,厉已恰巧停下。
“就是这处,我出世时踩空的地方,差点坠凡而死,我义兄救了我。”厉已一句话道来往事,只看一眼,便带曲尧跃进另一隐蔽处,继续俯飞。
“如此多年还未修补?”
“天界缺仙太多,忙不过来。”
厉已冷嗤一声。曲尧听阅说粗略说过,厉已曾在天庭当差,久不当职,怕是不愿提起,那义兄倒是没听人说过。
“义兄呢?”
“死了吧。”
“节哀。”
“……其实未必。”
“那你详说,你看上去十分想说。”
“下回再说,今日送你下凡,来不及说那些。”
“那你此时想说什么?”
“你处处帮阅说,她反而害你,我是你肯定不干了,你不如一早就帮我。”
“正有此心。”
厉已欣然,肆意长笑,久违如此的舒畅。
“我被害、被贬、被算计,你却笑这么开心?
“下趟凡,你话变如此之多了,”厉已回头,直视曲尧那双金色的眼睛,“先前莫不是装清高?”
“你我这是第一次正面谈话,你就知我先前话不多?清尊身不在天界,对万事是一清二楚。”
“哎……”厉已喟然,“活泼点好。”
谈话间,将至凡间,厉已又道:“我有些事,你先回你那处去,过段时日我去找你。”
随后双手一松,飞身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