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小喽啰的簇拥下,妖王步入黑石王殿。
与其说是步入,不如说是飞奔。一鬼寻到妖王,唯唯诺诺哭着说有神仙来收它们了,巫从的身影赛风,甩开了一众小妖小鬼。
巫从只停顿在久住的王殿外一瞬,周围遍布黑石,好在一早根除了洞外垂蔓,照进盈盈光亮,曲尧白衫绣金,格格不入。
巫从恍若如梦,喜过一切,快步上前,及近时却结巴了:“你……怎来了……”
“让我好等。”曲尧定定坐在王位上。
“提前说声我也好收拾一番,黑石殿阴暗森冷,不好入天人眼的。”
巫从耳根微红,在黑发和雪白的肌肤交接处格外明显。他转身施妖风清扫了灰尘藤蔓,壁上黑石愈发卓亮。
“不必,很漂亮。”
巫从梳理乱糟糟散发的手一滞,慢慢移目,对上曲尧一双金色眼睛却飞快别过脸。
曲尧看不见他的表情,起身走近他,巫从咳嗽两声道:“好久不见,是特意有事找我吗?我下次不会久离这里了……无论有事还是没事,今日见到你,我很高兴。”
“镇妖宗出了点小事,你知道吧?”
“知道的,关于此事我前些时日想寻你,却发现你不告而别,徒士说你回了天上,我日日惶惶不安,如今见天人之姿如旧才放心。”巫从坦然道,吐露真心时眼神躲闪。
“我不想在那待,你同我在你这王殿走走罢,想不到你的老巢这般大。”曲尧淡淡一笑。
“石头洞罢了,天人居所相比……定是不值一提,你不要耍弄我了。”
伥鬼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了,本来睡满了妖鬼的石地上也空无一物,一路空荡荡,巫从身上未来得及收敛的凌冽妖气异常袭人。
“为何你妖力比它们高出一大截?”
“修炼了很多年。”
“很喜欢修炼?”
“嗯……也没别的事可做。”巫从抿嘴,墨眉舒展,曾经常聚的愁早散了。
往里走,远不见尽头。又走好一会,曲尧逐渐觉得真像个殿,壁地如黑玉,此间又宽又长,顶头的王座也好看,二人脚下一大片便是妖鬼朝拜,巫从说是前妖王的。
过了几道迷宫般的弯,妖王独处的地,一面闪闪发亮的铜镜入目,二人的身影完整的照在其中,巫从一惊,顿时有些慌乱。
“这镜子是怎么回事?”曲尧笑了。
巫从深吸一口气,眼见曲尧看其背面:“我是……”
“偷来的?”曲尧望见一面繁复古纹,又将其摆好,后退一步瞧其大小,“记得镇妖宗的门虎殿就缺了这面高镜大小的仙器。”
巫从百感交加,最重的是心有犹疑,但轻轻松了口气,走上前抚摸镜缘:“我改日还回去。”
“不必,你留着,放宗里也是积灰。”
镇妖宗坐面群山,习练结束,众徒士集结回宗。
一人怒道:“好你个敢以下犯上的孽徒!想必是东宗老宗主无能!教出了你这不动规矩的孽障!”
山路陡峭,共有两人,蔡潘正训一东宗徒士。
好哇!自己和殷宗主都被辱骂了,殷三柳火上加火,爆发的千钧一发时看见了一道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形,就在不远处的,越眨眼越加清晰,思念已久的身影在远处微笑,朝她压了压手。
殷三柳目转向蔡潘,咬牙忍了:“蔡……长老,此事是我的错,不该冲撞师长,你——恁见谅。”
蔡潘继续训道:“那你还不赶快将这百担水挑了送去炊事房?宗门到点闭门不开,时间可不等人!蔡生,我们先走。”
妖林海一深处。
太阳在天,可树荫遮盖,漆黑如夜。
众鬼围聚,黑压压一片。中央站着个长手长脚,但像躯体萎缩的凡人,万鬼之相是如此,往常存蓄气力,才以矮个示人。
那是伥鬼,不再是副显露给天人看的窝囊相,仰天大叫着咒语,双目圆瞪出眼眶般的癫狂。他的头顶集来众鬼之力,空中浮着庞大黑漩,广涵尖锐、粗犷各式哭嚎声,最是悦耳动听,伥鬼不免在此重要时刻分神陶醉。
这可怖之景是众鬼衷心敬仰的壮观异象。
伥鬼举起双臂,扬声道:“神仙下降妖林海未必是坏事,恰恰如先鬼前辈的预言,同胞们,我们的大业,即将告成!”
圆台下满座众鬼附和声一片,猖狂大笑出更怪异的声响,张开血盆口,似人非人身,魂魄般飘飘跳升。看上去个个都是一面布满褶皱的长旗,拉来晃去。
一圈鬼怪的肉身像放了血、抽了骨,腐败软烂的躯体招摇着。
诡谲风起,林间盘根深长的老树喀啦喀啦动干摇枝,好似也要加入这场脱序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