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伴随着这声悠长的调子,挥着鞭子的人压着木质扶手将车缓缓停稳。
架子车的尾端不轻不重地落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飞扬。
随后,一双瘦长的、搭在护栏的腿晃动两下,抬起收了回去。
前面不少排队的人都好奇地回头,就看到一个青年右手拿起盖住脸的草帽,左手撑着身下的粮食,从那一堆鼓囊囊的蛇皮袋上坐起来。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灰色外套,穿到他身上,似乎格外不同,除了没有补丁、看起来很齐整外,还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的肩膀比旁人宽阔、背也挺得比别人直?
他一点都不像是被锄头压弯了腰却难填饱肚子的庄稼汉。
青年可能是还没完全醒过来,睁开眼后,他皱着眉往四周看了一圈。
“幺弟,到交粮点了。”站在牛车边的汉子说。
还坐在车上的青年,也就是贺明隽“嗯”了一声,跳了下去。
然后,他腿一弯,差点栽倒。
——腿被压麻了。
同时还有一道提示音在贺明隽脑海中响起:
【请接收剧情!】
“慢点儿!”旁边的汉子及时扶了一把。
贺明隽站稳后,跺跺左脚,缓解那种酥麻感,同时道:“谢谢大哥。”
听到他道谢,贺大山惊讶之余还有点别扭,过了两三秒才说:“谢啥,就这点小事儿。”
贺明隽没再搭话。
于是贺大山也不吭声了。
贺明隽的脑海中一瞬间接受到大量信息,他结合着目之所见,迅速筛选出现在需要的部分。
如今是八十年代初期,农民还要交税,俗称“交公粮”。
他们现在就身处交粮点。
交粮是以公社为单位的,因为他们贺家有牛车,今天又要来镇上买东西,就帮忙运一部分。
剩下的,或用架子车推,或靠人力挑着。
又过了十几分钟,大队长几人到了,贺大山就在其余人的帮助下把粮食卸下来。
期间贺明隽就袖手旁观,其余人也习以为常。
忙活完,贺大山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今天话少得不正常的幺弟,挠挠头,干巴巴地和大队长告别:“叔,那我俩就先走了。”
“行。”大队长乐呵呵的,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贺明隽,语带调侃:“你们家是该添置了。”
几人陆续接话:“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啊?”
“到底是要成家的人了,看着稳重多了。”
贺明隽:“……”
这个喜事怕是办不成了。
算上各任务世界,他“活”了有百余年,还是喜欢独享一张床。
*
这段时间足够贺明隽梳理清楚剧情,以及自己现在的身份信息了。
简而言之,这是个穿越女与重生女斗法的故事。
而贺明隽的身份,就是夹在其中的炮灰。
贺家幺儿,上面本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但其中一个姐姐因在灾荒年养不起,就送了人,还有一个哥哥没养成,不满周岁就病逝了。
剩下的四个孩子分别是:大哥贺大山,大姐贺小溪,二姐贺小草,以及幺儿贺明隽。
送出去的那个女孩儿比贺小草年长,但已经成为别人家的了,就不再从贺家排序,所以贺小草就成了二姐。
兄弟姊妹四人,光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哪一个受重视了。
“贺明隽”这个名字,是贺家幺儿六岁要上学时,他母亲拿鸡蛋专门请下乡的知识分子取的。
听说寓意可好了。
尽管全村人几乎都不认识那个字。
也不知贺家幺儿多久才学会写自己名字的,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神气——别人都叫“柱子”“富贵”,再好的,是什么“国”啊“军”啊,看看他的,多有文化!好几个鸡蛋换来的呢!
这个时代,尽管人们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喊得响亮,但大多数家庭还是有免不了重男轻女的行为。
尤其是在思想相对落后、需要劳力的农村。
贺家也不例外。
通常幼子会得到父母更多的偏爱。
再加上贺家幺儿长得好看、嘴甜会哄人,就更让父母,尤其是母亲那一颗心都偏到没边儿了。
慢慢地,他就养成了一副自私懒惰的性子。
什么“等我挣钱了就给妈买”之类的话都是哄人的,他想要结婚,就恨不得掏空家里,只为了买一辆自行车充门面。
若是按照最初的发展,贺家幺儿的命运是这样的——
婚后的头两年,他还是整天混日子,各种找借口躲清闲,什么活都不想干。
好在,他娶的媳妇儿是个有分寸的,人还很能干,把他们的小家撑了起来。
直到他有了孩子,才开始“懂事”些。
而且他妻子也渐渐能拿捏住他,慢慢将他调-教成一个还算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结婚的第八年,那个众人口中的“只有脸好看但不能过日子的懒汉”贺家幺儿,却十分风光地开着小汽车,带着光鲜亮丽的妻子女儿回乡,给他父亲设宴庆祝六十岁大寿。
开席时,他对“女人不能上桌的规矩”嗤之以鼻,让母亲坐在另一个主位,让妻子坐在自己旁边。
席间,他还会在男人拼酒前给妻子夹干净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