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花却不清楚贺明隽的良苦用心,只听到他那句欠揍的“买都买了”。
她生气地把巴掌扬起来,但终究没有落下去。
到底是自己最疼的小儿子。
而且,还是那句话——买都买了。
面对着儿媳、女儿还有两个孙女期待的目光,廖春花一咬牙,道:“今年收成好,家里又要办喜事,那就每人做身新衣服。衣服做好了,穿的时候都仔细着点,过年可没有新衣服了!”
听到有新衣服穿,大家都露出高兴的神色。
尤其是四岁半的贺二丫,吸着口水问:“妈,我也有新衣服吗?”
作为家里的老二,她从小就是捡姐姐的旧衣服穿。
庞冬妮做不了主,没有回答,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婆婆。
贺明隽却先发话了:“当然有。”
廖春花不好驳小儿子的面子,但还是有点不情愿:“小孩子一年一个个儿,做了新衣服,能穿多久啊?”
贺二丫脸上还没有绽放的笑僵了一瞬,又慢慢收了回去。
没有人为她争取。
贺明隽只好出声劝道:“她才多大个人,又费不了多少布料。”
见廖春花女士还有继续喋喋不休的架势,贺明隽便转移了话题:“先把这些搬进屋吧。”
他掏出剩下的钱递过去,说:“真的没花多少钱。”
廖春花很吃惊:“怎么还剩这么多?是不是东西都没买齐?”
这时,一直沉默着给牛铡草的贺父贺荣华开口:“没买自行车?”
贺明隽点头应道:“没买。”
他强调:“不买了。”
“不买了?”廖春花惊讶地重复。
其余人也都难以置信。
之前他为了这辆自行车,废了多少口舌,现在钱都到手了,他竟然会放弃?
这可比母猪上树还要稀奇。
贺明隽:“我想了一下,家里还是留点余钱比较安心。”
准备凑过来看看情况的贺小草,听到他这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连脚都忘了抬——这还是他们那个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进了口袋就别想再掏出来的幺弟吗?这些该不会是□□吧?
贺小草正纳闷,就听贺明隽又说道:“而且,现在自行车都落伍了,外面已经有摩托车了。如果把这些钱当本金,或许再过两年,我们家就更富有,可以买得起摩托。”
贺小草:得,还是她那个贪得无厌、想得比做梦还美的幺弟,果然能让他放弃好处,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在前面。
贺二丫仰着脑袋问:“小叔,什么是摩托啊?”
“就是两个轮子、不用蹬就能跑的车。”贺明隽简单解释道。
其实他对摩托车没什么兴趣,只是意识到之前那句话有点太懂事了,与自己该有的人设不符,所以才又补充了两句。
他的这几句话让大家又一次转移了注意力——
廖春花问:“自行车都这么贵了,那什么托车得要多少钱啊?”
贺二丫:“跑得快吗?”
其实以前贺二丫没这么多话的,但小孩子有时候挺敏锐的,现在的小叔,她就很愿意亲近。
庞冬妮则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自己丈夫的侧腰,在贺大山望过来时,她问:“你们今天还看到摩托车啦?和自行车有什么不一样?”
有看到摩托车吗?没有吧……贺大山陷入了自我怀疑,或许他见了也不认识?
被妻子再次追问,贺大山才闷闷地回答:“没注意。”
这时,正在铡草的贺父停了下来,他拍拍手,又将胳膊背在已经弯了的腰后面,慢慢向满满当当的架子车踱过来。
他问:“不买自行车了,那你结婚要买啥?”
但大家的嘴巴和耳朵都没有闲着,就没有接收到他的话。
这也是因为贺父的声音不算高、在家里一贯没什么存在感。
贺父大约也习以为常了,他又踱到廖春花旁边,提醒她:“你看幺儿买的这些,是结婚用的?”
廖春花粗略一把拉,发现除了弹好的棉花、布料,就是两个瓷盆,剩下都是些零碎的东西,车把挂着的篮子里还放着一条肉。
“这都是啥啊?怪不得还能剩这么些钱!该买的都没买……我就说你们俩,一个棒槌,一个年轻没经验,不太行,还偏不要我跟着……哎呦,可气死我了!”
廖春花抖着食指,数落着兄弟俩,最后她叉着腰,扬声质问贺明隽:“我就问你,这个婚你还想不想结了?”
这并非是疑问句。
但贺明隽很干脆地回答:“不结了。”
“啥?”
今天让人觉得稀奇的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贺明隽扶住廖春花,安抚着,把人带到了堂屋。
过了十来分钟,廖春花昂首挺胸、很神气地走出来,她说:“这事不能拖,趁着天还早,我去隔壁村杨家说清楚。”
“这亲还结吗?”坐在门槛上的贺父问。
廖春花潇洒地一挥手,语气坚定:“不结了!”
贺父闻言,沉沉叹了一口气,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透着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