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钱对贺明隽来说不算什么,但他既然开口了,那就一定要拿到。
贺明隽转了下脑袋,示意混子可以离开了。
混子毫不犹豫就快步往外走。
可门口还堵着一群人呢,他们是来主持正义的,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散去、放当事人离开呢?
他们拦住了混子,七嘴八舌地问,贺明隽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到底有没有耍流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混子实在挤不出去,只能开口解释认错:“今天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没有耍流氓!不信你们问贺老幺!我就是追求杨一一不成,想讹她。”
“我就是不小心掉河里了,不是杨一一干的,刚好那时候我看见贺老幺路过,就故意喊救命……”
这时,贺明隽也走到门口。
大家就问他是不是混子说得那样。
混子也向他看来,只要他承认了,以后就别想再改口。
在众人的视线中,贺明隽点头"嗯"了一声。
围观群众中有人发出失望的嘘声,觉得这不是他们想听的答案。
有人不死心地问:“那你刚才把他喊进去,背着我们大家嘀咕啥呢?是不是你们商量好了说辞?”
贺明隽:“我是教育他,既然人家女同志已经拒绝了,就不要再纠缠。我还劝他做人要脚踏实地,好好干活,早点把欠我的两块钱还了。”
众人:“……”
这话听着没毛病,但从他一个好吃懒做的闲人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他这不是老鸹笑猪黑吗?
很多人都没注意贺明隽提到欠钱的事。
但混子听到了,他脸上的偷笑瞬间僵住,心里骂贺明隽阴险。
还有一个人,也只听到了“两块钱”,就是廖春花。
她拿火钳指着混子,扬声问:“你还欠我家幺儿钱啊?”
廖春花还指桑骂槐道:“我就纳闷了,咋总有人借了钱就是拖着不还呢?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你现在赖账,看以后急着用钱了谁还愿意借给你。”
在众人的指点谴责中,混子只好保证自己会还钱、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才以“身上湿着怕生病”为由,灰溜溜地跑了。
看热闹的人还有点意犹未尽,想再打探一下贺家的事。
廖春花就说:“我家正在做午饭,你们谁还没开火,进来吃点啊!”
这就是语言的博大精深之处了,她的话表面听起来像是邀请,实则在赶客。
等人都散了,廖春花才有点疑惑地问贺明隽:“你还借给他钱了?”
贺明隽就是对廖春花也是同样的说法:“零零碎碎借了一些,最近一算,才发现有两块钱了。”
廖春花:“那得要回来,这种赖皮混子,你以后少和他玩。”
贺明隽应下,表示等要回钱就和他绝交。
*
午饭过后不久,就有人来贺家串门了。
这下廖春花没了赶人的理由,而且她也很想和村里人聊聊,免得有人说她幺儿坏话。
要知道,有时候先说的话更容易让人相信。
于是廖春花就很热情地邀请人进屋。
他们就坐在院子里,大声说笑,偶尔还故意喊贺明隽,问他一些大概是他们觉得有趣、会让他这个当事人尴尬的问题。
贺明隽完全不能理解这有什么乐趣。
他干脆走出家门,散着步,去下石桥村找人要债了。
躺在被窝直打喷嚏的混子:“……”
你还真的敢来要啊!
混子根本没想过要还钱……呸,是被讹钱!就算他当众承认了欠钱,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一分钱没有!谁也别从他口袋里掏出钱来!
要钱没有,要命……
“哥!我错了!我还钱,我这就还钱……”混子从鞋垫底下、枕头里掏出一沓面值不一的纸币,“够不够?”
贺明隽有些嫌弃地捏起一张一元和两张五角钱的边缘,说:“这一次的事两清了,如果你不想继续欠钱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混子就抢答:“我以后一定脚踏实地,老实做人。”
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贺明隽,混子又补充:“关键是再也不敢给贺哥您惹事了。”
贺明隽这才点点头,离开了。
路上,他就找草叶子把这三张钱包住了。
贺明隽想:他以后再也不想摸钱了,谁知道那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
就这两张钱,他都不想往口袋里揣。
于是贺明隽回到上石桥村后,脚步一拐,往一个同族的叔叔家走去了——他们家养了十几只鸡。
现在农闲,又是刚吃完午饭的时间,通常各户都有人在家。
这家的女主人就正在刷锅。
贺明隽喊了声“婶”,不等对方寒暄,就直接将刚才丢掉草叶的两张纸币递过去,提出想买一只老母鸡。
现在天气渐渐变冷,母鸡都不怎么下蛋了,想必她会愿意卖。
按照如今的物价,老母鸡是一元二角钱一斤,而现在的鸡个头都一般,有些不到两斤重,两元钱差不多能买下。
贺明隽担心钱不够,又补了一句:“要是钱不够,我改天再补上。”
那婶子听到贺明隽的话,就连连摆手,压低了声音道:“咱可不兴投机倒把这一套,你要是想吃,改明儿我家炖鸡肉了给你盛上半碗。”
这年头,想买只鸡都很麻烦。
贺明隽就劝:“现在政策没那么严了,镇上有些人就不用票悄悄做买卖。再说,我肯定不会说出去,别人要是问起,婶子糊弄过去就行。现在田地都归自家种了,大家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还会多管闲事呢?”
上石桥村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很少有人会告黑状。
贺明隽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买一只母鸡费这么多口舌。
好在,婶子被他说动了。
农村人想攒点钱很不容易,这个机会她就不想错过。
“那婶子就给你抓一只……”她擦擦手,准备去抓鸡,还随口问:“是你妈让你来的?哎呀你家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好了,这不年不节的,都来买鸡吃。明年你家还不打算自己养几只啊?”
贺明隽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不养。”
婶子愣了下,说:“那你们家以后吃鸡蛋都要掏钱买了,或是拿东西换。”
不一会儿,她就拎了只母鸡过来,攥着翅膀往贺明隽跟前递。
“给,刚喂过食,将将两斤重,两块钱就行了。咱一家人,别计较那么清。”
贺明隽没接,他说:“能不能劳驾婶子帮忙杀了?这样我也方便拿。”
那婶子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是嫌弃他作为一个农村孩子竟然不会抓鸡,还是怀疑他是瞒着廖春花来买老母鸡的。
但她还是应道:“行,这又不麻烦啥。你这孩子,话说得还挺客气。”
她拿了个碗摆在地上,将鸡脖子往后一扭,用左手将鸡头和翅膀根一起攥住,右手去揪鸡脖子上的毛,将一小片揪干净后,她拿起菜刀就是一抹。
放着血时,她还跟贺明隽闲聊:“你昨天去镇上买了肉,今天又买鸡啊。”
她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但说完,她就反应过来了,抬头问贺明隽:“这真是你妈让你来买的?”
贺明隽没直接回答:“我大姐今天回来了,买只鸡改善一下生活。”
婶子闻言笑了下,说:“你们姐弟俩可真亲。”
倒是没再追问那个问题。
鸡都杀了,有些事问得太清反而麻烦。
不过,婶子转身去找篮子时,就没忍住撇撇嘴——话说得好听,他大姐今天是回来了,可这多半只是个借口。说到底,还不是他想吃?带回去一个死鸡,廖春花也只能给他炖肉吃了。
贺家这个幺儿哟,算是废了,所有心眼都用在一口吃的上了,哦,还有偷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