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的秘密被公之于众,还是当着伺候自己的宫人,她还有什么脸面坦然面对?
“太婕妤。”瑶草抱来琴,颤颤巍巍说,“您从前不高兴时,就喜欢弹琴,奴婢今日打水时看过,周嬷嬷今儿不在,听说是指了几位小主,要她教规矩。”
阿芙对这事有所耳闻,周嬷嬷威名在外,从前就是教导秀女的礼仪姑姑,后来到丽妃手下,每年选秀依旧会搭把手。
“都是东宫的旧人,但身份远没有那几位来得光彩。”阿芙接过琴。
她心事重重,拨弄几下都跑了调,住在这小屋子里闭塞着,又不爱走动只觉难受。
闲下来又不由想念清音阁的琴楼来,里边放了不少乐器,都是给她解闷用的。
不说这些,清音阁内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院子,有花有水,还有一棵梨树,怨不得她在这儿气不顺,日日闷在屋子里。
瑶草看着主子日日寡欢心底也不好受,想道:“太婕妤是宫里的主子,弹琴哪儿不能去,若非现在天寒地冻,奴婢觉得太液池就不错。”
阿芙默默记在心里。
这一日周嬷嬷不在,不出意外今晚也不会回长信宫来。
……
月色清冷,照在雪地上时深时浅。
阿芙换了件素衣,怀里抱着琴,扶着宫墙往前边探索。
她脚程快,记性好,长信宫临着西六宫,先过一道垂花门,再走过深红宫道,很快就能见到西六宫的牌匾。
瑶华宫在第一间,后侧殿便是清音阁,听说原先有两间宫室,后来另一间成了一座琴楼。
新妃还要些时日进宫,晚上人不多,唯有主殿有位洒扫宫人,躲在殿内贪取火炉中跳跃的光点,靠在壁边酣睡。
阿芙走上琴楼,将怀中的焦尾放在架子上,搓着冻红的指头,待指头缓和后,拨弄琴弦,音色清脆,如细水击打玉石,绕梁在耳畔。
月色下,入眼所即一片白霜。
少女体型纤细,跪坐台前,不打眼的斗篷系在身上,里边素色衣袍紧紧勾勒着腰身,在她身上略显宽大,散乱的乌发披在肩头,月色给她披了层光。
挂在木梁上的圆形铃铛错落有致,里头只有羽片,用来传递声音。
一双手握住铃铛,止住清脆的声音。
琴音愈发弱,来人一缕乌发滑落在阿芙的脸庞,似有似无滑过,当是一人的手抚过。
她彻底没了音。
甚至不敢动弹。
雪夜中寒风阵阵,梁下铃铛相互碰撞。阿芙瞧左边铃铛拍打着这人的手,良久,他松了手,由着一对铃铛相互攀扯交缠。
潇霁光是被这琴音带来。
“这曲子是谁教你的。”
那人离的更近了,衣摆落在她脚边,即便是黑夜,金丝勾勒得花纹依旧闪着微弱的光。
阿芙被吓了一跳,收回那轻轻一瞥,垂下头指尖划过衣袖,被冻得缩在里头,压着嗓子说:“这位公子,是…我打扫清音阁时无意看到,记了几段谱子,又见夜晚无人,便来了这试着弹了下,并非有意冲撞公子。”
阿芙不敢叫身后的人知道自己,即便他想要在这宫中翻出她,只是一句话的功夫。
“你是这儿的宫人。”
阿芙回道:“是,奴婢是打扫清音阁的宫人。”
潇霁光记在心中,转念一想,眼前这宫人跟只兔子一样瑟瑟缩着,不会有骗人的本事,想来是进宫前在音律上有所造诣。
阿芙不敢动弹,等到罩在自己身上的影子越来越淡,感受不到身后的人,方缓缓站起身。
她跪坐的姿态太久,起先紧张没注意到,这下还没站稳,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琴楼可纳下四五人,她将面前的琴移了一个位置,双手撑着地面慢慢伸展小腿,突然小腿被一人握在手中,吓得她屁股离开座垫,很快又坠了回去。
捏住她小腿的人,正帮她揉捏着太久没动又因压迫而抽筋的小腿肚。
阿芙一惊,皇帝还没有离开!
她不敢动,只能接着装作无知:“多谢这位大哥,你可是这边巡逻的侍卫。”
“……”潇霁光沉默了一会,放下手里的小腿,又握住另外一只,说,“是,我晚上当值,被琴声吸引来。”
阿芙顺着谢他:“多谢侍卫大哥帮助,我并非有意动这儿的东西,待过些日子,我必亲自送您谢礼。”
宫女私相授受乃是大罪,哪怕只是一句话,在晚上也会浮想联翩。晚上若被人无意碰见,就是没查出去人,也会掀起一番风波。
阿芙不敢赌皇帝是怎么想,她站起来行了一礼当做谢礼,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顾不得被丢下的琴,一路往长信宫跑。
潇霁光坐在楼上居高临下,看冒失的宫女逐渐消失在雪地里,他并非有心捉弄,他来这是想一个人呆会,思念心底深处的破灭,唯遗存在心间的柔软。
他靠着栏杆,霜雪落了满头。
保下婉婕妤,是对当初无能为力的自己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