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妖怪当久了，突然听到这么长的正式称呼，顾旌云还有些呆愣。

顾旌云被操控着放下了怀里的东西，走向少年，伸出手递到少年嘴边。

少年抓住他的手，嫌弃他满手土和灰，解除了控制。

顾旌云立刻后退躲开，抱起地上的衣服和瓶子，蹲坐在地上瞪着少年。

他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看得清楚，少年刚才是想咬他的手。

少年没在意他的惊恐和愤怒，环顾四周，问：“附近有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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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旌云被少年威胁带路，他带少年走回村庄，越过田埂，走到河边。

路上有人发现他们，但因为顾旌云一直被他们当成怪物，没人主动跟他打招呼，哪怕他带着个生面孔在村里走，也没人主动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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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心》

2023.08.03.

【一】

幻奚摘了片树叶，化形成舟，用法术御物，将装着虔夫人尸身的冰棺轻轻放上小舟。

庆康王追了过来，眼神一直落在冰棺内的腐尸上。

“我反悔了。”庆康王说：“你别带她走。”

幻奚笑了：“我来都来了，哪有半途停手的道理？”

庆康王抬头，看向幻奚，垂在长袖下的手猛地用力，捏碎了手中的东西。

一声清脆裂响，二人脚下有银光破土而出。

整个庆康王府的地下都有银光亮起。

幻奚跃上小舟，乘风而起。他在半空看全了脚下土地的银光，这是个巨大的困阵。

整个王府，都是困阵。

“怪不得你说逃不出去。”幻奚回头看了眼冰棺里的腐尸，她已经烂得不成人形，现在只是一堆烂肉。

烂肉堆里，唯一完整的，是一条细长的白色丝带，丝带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长尾金凤。

绣在细长白丝带上的金凤合拢着双翅与尾羽，和被它捆住的虔夫人一样，都被困在非常狭窄的地方。

它本该展翅翱翔。

她本该在海里尽情遨游。

2023.08.04.

【二】

虔夫人是海中妖兽化形成人。

她某日上岸游玩，心情很好，夜晚回海时忍不住跳跃起舞。

月光皎洁，美人踏水舞动，溅起亮闪闪的水花。

被那时还年少的庆康王看见。

少年心动，他在海边寻了几天，终于再见到那夜的美人，对她展开追求。

刚上岸几天，还不懂人间繁华的妖兽被少年庆康王送来的各种珍宝佳肴打动，与之交往。

不过半年，妖兽被关进庆康王府，成了庆康王的“虔夫人”。

没过多久，虔夫人善妒嗜杀的凶名，传遍整个洛华城。

2023.08.05.

【三】

虔夫人本是妖兽，无名无姓。

她上岸后才知道，人类之间的沟通需要互相称呼名字，她翻着一字不识的本子，思索着要给自己起个名。

海中妖兽化成人形上岸后，自然是各处都要看看。

她刚闲逛几天，就被妖捕们找上，当面提醒：“妖想在人间自由行走，是需要缠缚妖绳的。”

她听说过“缚妖绳”，是一种能让妖物长时间维持人形的法器，一种很便宜的法器，人间到处都有。

不过她上岸着急，忘了带能换钱的宝物，连最廉价的缚妖绳都买不起。

两位妖捕推搡着，互相让对方先垫钱买她条缚妖绳。

三人为钱尴尬时，有旁人主动走过来，说自己可以先暂借她一条缚妖绳。

她转头，看到了一个外形与她年纪相仿的少男，笑时梨涡浅浅，露出两颗尖牙。他身上有妖兽的气息，但不是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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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男借了她一条仅半臂长的短缚妖绳，只够她在手上打个结。

但毕竟是按规定缠了缚妖绳，妖捕们没再纠缠，很快离开。

少年自称“段拾秋”，是陆生妖兽，也是最近刚化形成人。

因为两妖都是刚化形，段拾秋自认比她早化形几天，当人经验比她丰富，让她做他手下，跟着他游历人间。

她觉得这小妖有趣，乐呵呵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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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拾秋尽到了当老大的义务，有什么不懂的，确实都能问他，不小心惹了麻烦，他也会站出来帮她处理。

她说想起名，他就带她去一位教书先生的学堂旁听识字，让她自己选个喜欢的名字。

出了学堂，他们被人拦住去路。

段拾秋挡在她面前，可拦路的人看的一直是她。

那人走上前来，行了个人族平辈间的礼，眼睛明亮，声音清朗：“在下隰真，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

那人问的是“姑娘”，自然不是段拾秋。

她犹豫几秒，看对方身上没有妖气和血腥气，应该只是个普通人类，就回答了刚想好的名字：“我叫虔心，只是个平民。”

那人得了回答，露出笑容。

2023.08.20.

【四】

缚妖绳，能让妖族长时间维持人形，并封锁住妖力。

虽然妖与人能住在一起，平等共存，但普通人依然会畏惧比他们强大的妖族。于是，有人创造了缚妖绳，大量制造，传传遍各地，后来人间各国都有了“妖族必须戴缚妖绳”的规定。

只要妖绑了缚妖绳，就能在人群中正常生活。

虽然缚妖绳可以自己解，没什么安全保障，但只要绑了，就是在传达“不会主动伤人害人”的信息。如果有人被妖袭击，人们不会第一个怀疑缠了缚妖绳的妖。

时间长了，缚妖绳的花样也多了，不再是粗布麻绳，而是做成缠发的丝带，或者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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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拾秋给虔心的缚妖绳，就是条崭新的浅黄色丝带型缚妖绳。他手上缠的，却是条旧得有些发黄了的麻布缚妖绳。

虔心好奇问他为什么不用新的，他说他的缚妖绳解不下来，所以换不了。

段拾秋长叹一口气：“我原本并不是妖，但幼时被几个毛孩子抓住，绑了这缚妖绳，被强行变成了人形。然后这破绳子就再也解不开了。”

虔心：“幼时？你不是说你是两年前化形的吗？”

段拾秋：“妖族的年纪和人族又不一样。”

虔心虽然对此表示同意，但还是觉得，段拾秋年纪太小了，比她小很多。

一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被强行变成人，之后一生都要被困在这么狭小的躯壳里，虔心就替他觉得痛苦，又有点庆幸自己是修成人形后才绑的缚妖绳。

段拾秋听了她的想法，不解：“小吗？我觉得挺大的。”

“我是鲸啊，对我来说，人类非常非常小。”虔心也不解：“老大你是什么妖？”

段拾秋昂首挺胸，笑得露出尖牙：“我是猫妖。鲸是什么样的妖兽？比人大多少？”

虔心看向热闹的街道，伸手比划：“我们鲸非常非常大，可能……有整座城那么大！你们猫是多大？比人还小吗？”

段拾秋也比划着，“我见过最大的猫有这么大。”

虔心看着他比划出的大小，沉默了好一会，才伸手拍拍段拾秋的肩膀：“我比你大很多，该是你叫我做老大。”

“我是老大！”段拾秋拍掉虔心的手。

虔心拍拍段拾秋另一侧的肩：“你还没我一颗牙大。”

段拾秋气得再次排掉她的手，虔心还想再逗逗他，两人都还没开口，就被旁人打断：“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转头望向来人，面孔陌生，气味却有些熟悉。

——虔心是刚化人形，还不太能分辨出人族的脸，看谁都是同一张脸。段拾秋则是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只觉得气味闻过，可能只跟对方见过一两次，不熟。

那人没等到他们回答，笑了笑，又行了一遍人族平辈的礼，准备再次介绍身份。

虔心看到这个行礼，就想起了他是谁：“隰真？”

被虔心喊出名字后，隰真的眼睛亮了，他笑意更盛：“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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隰真说他偶然路过，赶巧见到他们在这玩闹，就过来打个招呼。

隰真跟他们聊了一会，说今晚有灯会，想约他们共赏夜景。

两只妖虽然对他的邀约感到疑惑，但他们都没看过灯会，于是欣然同意。

等隰真走远，虔心才问段拾秋，他怎么也没看过灯会，去年今日，他已经变成人形了。

段拾秋说他当时身体不适，躺了几日，恢复过来时，灯会早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