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行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走进学校,开始日复一日的打杂工作。
她的邮箱又被塞爆了。只是一天没看,满满的一整页,二十条记录,拉到底全显示未读。每封标题都写着紧急。
行白充分理解,因为拖延症是全人类少有的共同点。她疲惫地闭上眼,然后睁开,又灌了一大口绿茶,才仔细阅读回复。
行白负责一部分的研究生事务,薪水微薄。因为学校没什么名气,某位小教授的开山弟子又紧急毕业,留下一堆烂摊子,于是只能临时招个实验助理帮忙协调。
行白每天干的活,从给实验室修机子到整理□□不等,还包含替教授改小作业,以及开导学业压力过大的研究生。
其他行白做得还可以,除了最后一个,她只能倾听学生一顿发泄,然后委婉劝她们找学院免费的心理咨询。毕竟自己都没熬住,直接退学了,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此时,莱娜抱着资料来借复印机,看见行白萎靡不振的样子,忍不住说:“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说好今天要检查仪器的,你这样很不安全。”
莱娜——某未出名乐队吉他手,兼在读研究生,兼被行白转交给心理咨询的第一位学生。
自入学以来,莱娜每次开门,都看到行白快死在杂乱的工位上的混沌状态,对此她发自内心感到疑惑。
行白虚弱地抬头:“没有……我真的没喝,一口都没有。”
莱娜:“……我不敢相信。算了,借一下你们的复印机。”
学院给几个实验室的助理都安排在底楼的一个小办公室里,还免费配了办公机器,提高工作效率。
行白默默收起椅子,为她让开一条通往复印机的小道。
这里的空间同样狭小。
“你的论文准备的怎么样?”行白随口说,“下周组会轮到你汇报进度了,感觉可以吗?”
莱娜没回头,专心操作打印机,“差不多了,模型就剩几个参数要修一下,所以这几天都得呆在这里看着。”
“挺好啊,”行白笑笑,“总有解决办法的。遇到报错就问,实在不行放几天再看。不要太紧张。”
莱娜停下手里的动作,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谢谢你。”
莱娜想起不久前,自己是怎么在行白面前,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问怎么申请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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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好了吗?”行白拿出一盒抽纸,递给角落里哭泣的莱娜,“你本科并不是这个方向,所以现在学起来吃力也是正常的。你还有很多选择,包括换专业,还有休学一年,这在学校都很常见。”
莱娜眼睛红肿,“……都不是,是有人向委员会举报我毕业论文学术不端,可我从来没做过。”
行白听到后,明显愣了下。
莱娜突然后悔。行白也不会相信她,她这是在自取其辱。
但莱娜还能对谁说呢?导师忙着学术会议,家里对此也不熟悉。如果自己无法说法委员会,就会被撤销学士学位,更不用提继续读研究生了。
行白迟疑地说,“我可以把需要的证明材料给你列个单子,但我不保证能帮上忙……”
行白回去通宵,翻遍了相关文件和前十年学术不端的调查案例。接下来一个星期帮莱娜熟悉流程,检查证明材料的充分程度。
最后委员会经过谨慎调查,判定这是个普通的巧合。双方只是不小心撞了论文思路,具体的研究方法和数据处理手段完全能构成两篇独立的论文。
行白因为这事连续几天没合眼,在好的结果出来后,开心地宽慰她,“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学术不端,放心吧。这是心理咨询室简老师的电话和地址,她在这方面更专业。虽然事情解决了,但你可能依然感到焦虑和抑郁,这是高压状态下的正常反应,去找她说说话吧。”
莱娜紧绷的神经才松开,感受到迟来的惊喜。
还挺神奇的,行白刚入职,就遇上这种棘手的难题。按理说她不必如此费心费力,但她就是做了,而且合理地解决了。
莱娜对行白充满感激,甚至开始好奇,她在当助理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眼看到行白的时候,感觉她比学生岁数都小,还有点丧。
黑眼圈非常明显,好像每天都熬夜。被人拜托事情的时候,会打起精神认真回答,然后又很快缩回去。像挂在商店门口的标识牌,营业非营业不停切换。
下班踩点走,回避和同事的交往,不让工作中的人和事渗透进自己的私人生活。
努力工作,又有一点小小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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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印机发出吞吐纸张的咔咔声。
“不用每次都谢啦,”行白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