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旭的一句话没能把慕乐和赶走，慕乐和继续在放学后霸占着走廊里的这间画室。他说他是艺术特长生，哪怕学校真的出台什么禁止学生私自使用艺术课室的规定，他也有渠道轻易获取一纸盖章特批。

“渠道？”那天，融旭像往常一样光临画室，在同正在绘画中的人闲聊时，他敏锐地捕抓到了对方话里不一般的字眼。

慕乐和执笔的手没有停下，继续在画布上涂绘色彩，嘴里只吐出几个无意义的肯定的字：“对，渠道。”没有解释任何。融旭也没有再问。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流发生在那个有着咸蛋黄一样落日的傍晚，自那个傍晚之后，只要学生会事务不急不忙，学生会会长都会抽空在抽检巡逻教室的时候进到A区教学楼一楼走廊的画室里头。

一开始融旭还会敲门，等慕乐和喊一声“进来”后才推门进入，而慕乐和在看见他之后会停下手中的画笔，抬眼看向门口，向他轻轻地点一点头，就当了叫了一声“会长”、打了招呼。学生会会长会友善地回以他一个点头，然后缓下脚步走进画室，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他地搬过一张四脚圆木凳，搬到窗边，坐到窗边。

连续重复这样的情节两天之后，第三天，慕乐和忍不住了：

“会长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手肘撑在窗台上往外看风景的融旭听到声音后转过头，看向从画板上方露出的一双含着郁闷不解的眼睛。

他把自己刚刚还在做的事照实说出：“看风景。”

慕乐和眉心微微皱起，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虽然这人好心地没有打扰自己，但这个画室自他入学以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用，现在忽然有人堂而皇之占领自己“私人领地”里最好的风景，慕乐和心里难免有点不爽。

“听说学生会办公室外还有天台，会长怎么不去那儿看呢？”慕乐和问。

“那里经常有人。”融旭说。

“这里就没人了？我不是人？”慕乐和挑眉撇嘴。

“哼、哈哈…”融旭哼了一声，没忍住笑出来了。

笑什么笑，又不是说出来给你笑的。无语。慕乐和眼珠往边上斜了一斜。

微风经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桂花枝静静地靠立在瓷瓶中，叶片下吊坠的米粒大小的小黄花却顽皮地摇曳，抖落阵阵芳香。

坐在窗边的融旭手肘搁在窗台上，离瓷瓶一尺远。他动了动脖子，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以手心撑托下巴，说：“其实我是被桂花的香味吸引了。”

说话时，融旭目光温柔地看了眼手边瓷瓶里的桂花枝。

“你喜欢桂花香？”慕乐和问。

“喜欢。”融旭答得很快。

慕乐和忽现灵机，想借机嘲笑回去，于是笑着挑拨道：“我的信息素的味道也是桂花香呢~”

谁知融旭只侧眼看了看他，说：“我对alpha的信息素不感兴趣。”说完还笑着歪了下头。

总觉得自己的话全被堵了，慕乐和有些不爽。

“哦，那我自爆完了，该你了吧？”慕乐和眯着眼抬起下巴说道，“会长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通常而言，alpha是能闻到alpha的信息素的，但在非易感期时，平常alpha都能以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很好地将其压抑控制，信息素实在浓烈的也可以借助抑制剂辅助抑制。大多数非单一性别、alpha和omega混班上课的学校都会要求学生尽量抑制信息素外释，这所学校自然也不例外。

“昙花。”融旭诚朴回答。

慕乐和小声嘀咕：“还以为不会说呢……”

这所精英学校对于信息素外放的规矩制定十分严格，但有些学生年轻气盛、追求个性，不愿屈从僵固老套的规定，选择叛逆地脚踩黄线，用自己的方式将信息素浓度压低、范围缩小，悄悄地泄露出一些美妙气味，被抓到后就说是喷了香水。

“香水”的气味消散得很快，被抓到的学生几乎都因无从查证而无罪脱逃。只要没出事端，校方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随着“香水派”日益壮大，学生们开始将“香水”划为信息素的代名词，又因学生多喜欢在私底下窃窃私语着谁谁谁的“香水”是什么味什么调，其情其欲暗涌其中，以至如今把信息素气味公然说出来，反倒有种刻意搭讪撩拨的意味在了。

“不是你先自爆的吗？”融旭说。

慕乐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脸就稍稍红热了起来，张嘴时还不小心咬了下舌头：“饭、反正都是alpha嘛！”

融旭只笑了笑，不作应答。

画室静下来后，慕乐和忍住不往窗边看，耐下心来画了一会儿画。

大约要到六点半了，融旭率先掐掉腕上智能表的闹钟，随后起身将凳子搬回原位。

倾斜照进画室的橘光将放好凳子后直起身的人拉出一道深长的影子。

慕乐和知道这道影子是要离开画室了，他没停笔，视线仍盯注在眼前的画上，好像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昙花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融旭转头看向他，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马上闭上了嘴。

紧接着，影子向他走来。

“你想闻吗？”

三分之一幅画被阴影所遮挡，慕乐和侧了侧身子，仰起头看向刚刚发声的影子的主人。

他们就这样久久地对视着，窗外的夕阳好像悄悄地变了颜色。

就在慕乐和眼底干涩，快要忍不住眨眼蹙眉时，他听到融旭说：“闻到了吗？”

慕乐和猛地抬起手臂挡住口鼻，画笔竟不觉中脱了手、带着一笔掺了灰蓝的白颜料掉到了地板上。

“不要做这种奇怪的事啊！突然释放信息素什么的、就算都是alpha也、也很那个啊！”

融旭没想到慕乐和的反应会那么大，不仅动作幅度大，声音分贝也提高了不少，而且脸还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去。

融旭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以为是夕阳为眼前惊慌到手足无措的人化了妆。他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止不住地打量慕乐和的脸、慕乐和的表情。

“我以为你想闻的……我只放出了一点点，味道很淡，还以为你没闻到……”他说着略带弱气的话，视线却直白至极地紧紧盯着眼前人。

慕乐和有点受不了他的视线，拿手背擦了擦脸以掩饰尴尬，接着又抿了抿嘴，说：“要是我闻不到，你是不是还要突然凑过来、贴到我面前啊！”

说话的同时他的艺术大脑自主为他构想出了这幅画面，霎时，慕乐和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那倒不会。”见他表情怪异地搓动手臂，融旭垂了垂眸，柔和了目光后笑着说道：“如果我突然靠近你，那估计是想闻你信息素的味道吧。”

这话……好肉麻。这是慕乐和的第一想法。

可这时窗外粉红的晚霞落在融旭的脸上，他的眼被点缀金黄，他的嘴被涂抹柑橙，他笑得好看又温柔，对比起校园匿名论坛里的一些恶意拍摄的“冷面丑照”，这样的融旭反差十足，魅力十足，想必能牵动不少年轻情躁的心吧。这是慕乐和的第二想法。

第二天放学后又过了半个小时，融旭敲门走进画室，坐在画布前进行油画创作的慕乐和用力地握了握笔。

他不去看融旭，眼睛不离开画布，语气同油画画笔刷头一样硬朗道：“进来可以，但是禁止释放信息素，禁止无理由擅自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