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主殿大门缓缓打开。里面黑雾浓稠,看不清四周的布设,一路走至尽头,舟浕便坐在折子堆积如山的案牍后,揉着眉心,似乎有些犯愁。
她也是一身黑袍,却与祝璃不尽相同。她与幽冥融为一体,那黑袍袍底有银线隐隐向上蔓延,神色肃穆庄严,五官英气幽冷,很符合冥君的气质。
见两人走至面前,舟浕硬挺的眉峰一挑,狭长的丹凤眼扫了过来,却无睥睨之态,只是平平地望着她们,将眼前人视作与自己平等之人。
唇角一动,嗓音清冷且低沉:“何事?”
祝璃先从纳戒里掏出贺礼放到舟浕的案牍上,笑道:“来恭贺新任府君!”
舟浕神色松动,语气也柔和了一点:“多谢。”
“你还记得我吧?”祝璃好奇问。
舟浕抬眸,看着祝璃,默了一会才道:“自然记得。”可神色却不大自然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
看得郑微心中都有些忐忑了。
她急忙打断祝璃的寒暄,问道:“府君大人,是否能让我们看看沈青烛的生死薄?”
舟浕蹙眉,素白的手从宽大的玄色衣袖里伸出来,修长的手指一勾,却勾了个空。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还以为是自己业务不大熟练,手指使些法力又一勾,才确定道:“并无此人的生死薄。”
“怎么会?”两人异口同声地质问。
舟浕又一愣,那略有些懵懂的神情似乎真的同祝璃印象中的青涩模样重叠。她依旧道:“的确没有此人的生死薄。若非普通生灵,便是生死薄被人刻意销毁。”话语顿住。
她敛了神情,抿着唇。
心中揣度,能做到这等地步的人,恐怕只有上任府君岑寂了。
祝璃也想到这层面了,皱眉问:“岑寂去哪了?”
“归隐山林,不知所踪。”舟浕回道。事实上,本来她初上任,岑寂是要同她交接事务的,可她根本连岑寂的面都未曾见过,于是这半个月来,她忙的焦头烂额,这时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
就这么走了?祝璃思忖着,同郑微交换眼神,却都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生死薄,更别提转世了。想来岑寂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转世的忻瑶也只是来哄骗她们二人的。
可沈青烛究竟是什么身份呢?怎么会和这岑寂扯上关系?
现今唯一的线索,恐怕只有曾为沈青烛看过病后讳莫如深的骐竭了。
两人准备告辞,正转身要走,却被舟浕叫住。
她突然想起,岑寂也并非什么交代都没有留下。有一样东西,她倒是忙忘了。
“这位姑娘叫做什么?”
郑微感受到舟浕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虽不解,但还是老实答:“郑微。”
舟浕素手一翻,掌心赫然是一个烛台。
烛座是一朵莲花,洁白无瑕,古朴典雅,单是看着,只觉得冷香几欲扑鼻而来,花瓣包裹之下,一支幽青的蜡烛立在其中,冷焰幽然,摇曳生姿。
“我见……姑娘有缘,将这烛台赠予姑娘。此烛长明不灭,案牍相伴甚是……合适。”舟浕撇开眸子,说话有些结巴。她不大会说谎,可想起刚上任时岑寂托人传书给她,纸上冷冰冰写着将烛台交于画像上的女子,却不许说出是岑寂嘱托的,她便不得不找个蹩脚的理由搪塞。
好在郑微接过那烛台后,仔细端详着那冷焰,虽心中疑惑,却只是礼貌道谢。
舟浕刚要松口气,却听见郑微开口:“听闻冥府有一种特殊的酒名为‘落幽冥’,能否,顺便送我一坛?”
祝璃在一旁张着嘴,惊异于郑微的厚脸皮以及顺杆子往上爬。
舟浕却意外地很好说话,完全不像褚楚口中不给人好脸色的冰块。她遣了差役送了两坛“落幽冥”给郑微,看着人满意离开后,才长舒了口气。
郑微将酒连同那烛台放入纳戒中,同祝璃回昭阳城。
回程中祝璃实在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怎么突然讨酒啊?”还说送人家贺礼呢,结果又求人办事又讨了酒,人家还大大方方送了什么烛台给她,真的啥好处都占了,祝璃脸皮这么厚的人都遭不住有点不好意思了。
郑微瞥她一眼,眉梢扬起,神色有点得意:“若是不讨酒,怎么从骐竭嘴里挖出点秘密来?”
祝璃瞪大眼睛,竖了个大拇指给她,谄媚道:“还得是你啊。”
两人直奔昭阳城数里外,骐竭所在的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