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被粗鲁地扯下。
面纱之下,是郑微这十五年来日日夜夜反复思念沉沦的脸。
太熟悉的五官,太动人的容貌,太……陌生的神情。
是沈青烛,可又不像沈青烛。
因着被冒犯,于是颇有些横眉冷对的气势,美眸瞪着郑微,嗔怒道:“现下你满意了?”
郑微仍在久久的惊诧中,后退两步,错愕地看着眼前人,艰难地念出她的名字:“沈、沈青烛?”
她抿了抿唇,犹疑着,似乎不解郑微的诧异缘自何处,却轻嗯了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胸口的沉闷因这声回应松缓了些,郑微喘了口气,眸中早已蓄满了泪。
可她仍不信,继而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沈青烛微张着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撤身与郑微拉开距离,反被郑微一把攥住手臂:“别走!”
郑微心中慌乱,见沈青烛动身,还以为她又要走,忙将人桎梏住:“我找了你十五年,你如今终于肯来见我了么?”
“不要走,不要走……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哽咽着,语无伦次着,“我找了你好久,我去了冥府,岑寂骗我说你已入轮回,转世为人,可那人分明不是你、不是你,我怎么会认不得你?可舟浕却说找不到你的生死簿?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察觉到沈青烛的无措,郑微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却还是靠近一步,同她贴近:“你可是遇到了什么迫不得已的事,耽搁了时间,如今事情可顺利解决了?所以你来找我了是么?”
“你来找我了是么?”她又问一遍,势必要得到沈青烛的回答。
可面前之人神情转为木讷,闭口不言。
“你是来找我的么?”
郑微语声轻颤,仿佛将死之际,若是得不到想要的答复,下一秒便会生机殆尽。
沈青烛重新抬眼,她来找一个答案,也许郑微知道这个答案,那么,也算是来找她的,对吧?
这么想着,于是她轻轻点头。
泪水再次涌出,郑微又问:“你这次,不会走了,对吗?”
不,找到答案后,她便会离开。沈青烛想要摇头,可看见对方眸中浓烈的期盼,忽然有些不忍。她撇开眼,不答。
郑微忽地顿住,彻底卸下力气,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将人瞧了个仔细,她拭去泪水,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说你是沈青烛,那你还记得我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果然瞧见对面的人怔住,半晌才道:“一位……故人。”
“所以,你忘了,是么?你的过去,我们的从前,你我的纠葛。”
沈青烛的沉默变相在承认自己的遗忘。
郑微只觉得遍体生寒,她多年来的执着,她的爱,她的恨,原来都是一场笑话么?
她心心念念想要再见的人,竟早已把她忘了,忘了她把她抛弃,忘了她把她推开,忘了她让她生恨。
“呵……”她还真是可笑,方才那般失态,向一个根本不记得自己的人哭诉,向她展示自己的脆弱,甚至企图求她舔舐自己的伤口。
她真是可笑!
她真想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怎么能把自己忘了!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怀着这些怨恨苟延残喘至今!凭什么沈青烛就可以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可她不忍心,十五年了,沈青烛怎么还是这么孱弱?轻轻一推便颤巍巍如折柳。
面颊依旧凹陷着,再美的皮相也掩盖不住那一身孱薄的肌骨。
——真是、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怜惜!
郑微真想将自己唾弃至尘埃里,明明这世上最最可怜的是自己,从前被抛弃,如今被遗忘,还有谁能比得上自己可怜又可笑?她却还在这里疼惜沈青烛。
收起那点柔软的心思,她冷漠地看着沈青烛:“你既什么都忘了?又来找我做什么?”
要坦白么?眼前人的情绪从疯狂、歇斯底里,到冷若冰霜,几乎只用了一瞬。难以捉摸的性子,难以看清的人。
她什么都忘了,仿若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她的弱点对方都知道,可对方的一切,她却一无所知。
要坦白么?
她可信么?
她的坦诚会变为将来刺穿自己的利刃么?
“我想知道关于我的过去。”她要坦诚,可也要保护自己。
“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