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似乎尚能回忆起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女,不知事的年华,一双清澈的杏眼中尽是期盼又得意的光芒。那时她不晓得自己眼里其实亦有懵懂——
温亭娇轻叹一声。
十年的光阴在仙道中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十年的经历,终归让她知道何谓肉|体凡胎。她听闻顾雁回约莫已窥得仙道之门,虽不知是否半只脚踏入其中,至少他的神气看起来并未受过几分磋磨的模样。
而她仔细地打量着镜子,却依稀能从镜中人的眼角捕捉到几丝岁月的痕迹,她已然不是那个正当年华的少女了!这十来年,也在这个尘世一败涂地!到底没有博得半点声名。
这样的她,本是无所归依……
可是,他却说想娶她。
温亭娇虽坐着不动,却如被人轻攥着一颗心,略微有些不由自主的失神,大婚之日一个月前定下,雁回山准备着这场婚事,几个师兄师姐忙得脚不沾地,顾雁回体贴她与旧人都断了关联,遂派了一个贴身的丫头来服侍她。然而小红到底是楼山的人,与她并不很相熟,她不能把她的心里话贸然告诉她。
小红心事重重给她打扮梳妆,待得一袭嫁衣换上,那份看起来浓厚的妆容在鲜妍的朱红赤色衬托下,竟也看起来十分慎重华丽,抬眸间只觉镜中之人耀眼生花,她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新娘子。
“谢谢你。”
温亭娇从梳妆镜前回过身,正准备拿出两枚玉珠谢过小红,却见这个丫头一摆袖子,竟是叹了一声从她面前走出去了。
大喜的日子,为何唉声叹气?她忍不住蹙起眉头,秀雅精致的眉宇之间浮出淡淡的疑惑。然而两人毕竟不熟识,兴许顾雁回的这个丫头只是太累。
累……不知为何,温亭娇忽然想起前日顾雁回临去之时与她的道别。
“我此番大婚,虽已禀明了阁主,然而楼山诸事亦是繁忙,待我前去处理完了楼山的事,再来见你。”
顾雁回生得一双深邃眸子,目光更尤其深。临别之时,望着伤好不久的她。那几日天日晴朗,日头明媚,她站在自己过去住的小院里,院中有一池粉色的芙蕖,皆是待放之时绽开了细嫩的花苞。
她与他分别多年,本来情分淡薄,只是这大半年的相处,顾雁回总来探望她,她本来对他心怀歉意,又得顾雁回的照料和青眼,此时已经是倾心托意于他。
她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却尽是不舍。
“要去……多久?”
“……最迟大婚之日,我总会回来的。”他的眼中带着浅笑。
大婚,是了,顾雁回说要娶她,她的伤已经好了,他们的婚约也早已定下,他再忙也不会连婚礼都不来。
温亭娇心里有些说不明的落寞,然而待手心一热,原是被轻轻握住之后她禁不住却是高兴起来。“好,最迟大婚,你不会太晚罢。”
微风浮动莲池里的芙蕖,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拂过周身,她听见顾雁回坚定又动听的声音。“不会。”
“一定不会。”
窗外月明诸天,繁星几乎已被月光隐没。温亭娇站在门口,卞师长为她订的日子就在今日,雁回山原来的掌门人是她的父亲,自父亲去后,几个师长都曾为她的将来做过打算。
当时她的退路似乎不少,只是除却父亲,也并未有几个人将她同顾雁回联系在一起。毕竟那时雁回山也有几个后起之秀,而顾雁回却实在是岌岌无名。
恐怕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昔日不起眼的弟子会成为大名鼎鼎的楼山阁所倚重的人。
“这个时辰……,顾雁回如何还没动静吗?”
装扮得喜气洋洋的屋子外传来卞师长的话音,她听着脚步声来回地走,屋里也有几道关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是几个同门的小师妹,被安排在身边陪伴她。
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不知为何有些忐忑,这半年来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她想起自己受伤时被送回仙山,能动能睁眼的一时间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他似乎看了她许久。
“你为何还在这里?”她知道他已经不是雁回山的人,很奇怪他为什么一直不曾离开。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又似乎有些乱。总觉得他似乎有别的打算。
而他静静地望着她,望了许久,终归是说出了叫她意外的一句话。
“亭娇,好久不见。”
那是他第一次这般坦然地喊出她的名字。温亭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