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当真要为顾雁回赌上这座仙山的未来吗?
诚然,若是顾雁回能活过来,兴许以他如今的能力,或许能做出弥补……,但这一切终归是未知的罢。
雁回山自十多年前便已人丁凋零,仅剩的几个师伯长老们心知修仙之途看似浩瀚风光实则凡人在其中便如尘沙一般微弱,浩瀚之路终归要吞噬掉许多尘沙的。而那些年轻的说不上话的弟子,他们对修炼之路也曾怀着几分向往,但在雁回山的这些年,亦有志向难舒力不从心之惑。
若雁回仙山不再是一座仙山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众人都忍不住思索起来。
温亭娇怀抱着顾雁回,似乎不曾注意到众人面上的为难之色,她年少时生得一副清丽文雅的容貌,然而或许自视甚高,不愿与众为伍,是以总是端着周身气度。因而看起来也有两分高冷之姿。
此时此刻,她身着一身大红婚服,眉间殷红绘着一朵盛放的月季花,衬得肌肤如雪,面容愈发娇艳动人,然而变化最大的,却还是她的神色。
那是一副心若死灰却又坦然自若的神色。
“开后山山门救他一命!各位……叔伯同门们,亭儿自知对不住你们,然修仙之路我已是走尽了,……这条路非是凡夫俗子可以踏足的!我这十年失去了太多……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哪怕步入筑基之门,然而,我自始至终,不过是在做一件无用的事!”
“雁回山从今往后不会再是一座仙山了,诸位若想留在此处,卞师长舒师伯宅心仁厚依旧会善待诸位,只是无法修炼,若是不愿留下,也可以自行出山再觅仙途。我温亭娇绝无意见!这是我做出的决定,只为我自己,无论雁回仙山声名如何,我不会怪任何人!今日,只求师长们成全。”
温亭娇的脸本来擦了淡红细腻的胭脂,可此刻看起来,不知为何却有些硬邦邦的透着冷淡。
众人前面听得一番话,都知这位温小姐恐怕决意要救自己的未婚夫而舍下仙山,心中都有些忐忑,此时听到温亭娇这番断然的言语,不禁都感到十分震动。
温无极的女儿,竟也放弃大道了?!
多年来雁回山已未曾招收新弟子,留到今日的更是早就入了门的小弟子。如今,小弟子都长成了大弟子,温亭娇坐在椅子上说完了话,卞山柳和舒平天心中默然叹气,也知道要救顾雁回,唯有这条路。
正是准备去开后山山门,却忽地有个身影蹿了出来。这身影在一众弟子之中不甚起眼,也不知他忍耐了多久,此时只见一张年轻的脸愤愤不甘,蓦然伸手指着温亭娇的面孔大骂道,“你、你为了一个男人竟要断雁回山的血脉!你不配为温师父的女儿!你去死吧——!!”
手中蓦然飞过来一个物事,温亭娇反应不及,只觉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当头砸了一下。
低下头,却见一只光亮的橘子落在地上。那橘子被一层红色绣帕包裹着,帕子也跟着落地。
依他们雁回山的习俗,这约莫便是新人给堂客的礼物。
温亭娇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不知为何心中并不生气,只是仿佛卸下包袱一样轻松了一般。
众人认出这是储石头门下那个疯疯癫癫的弟子,不禁低声喝道,“子竹!不要放肆!”
温亭娇再是没本事,亦是温无极的女儿,这雁回山本来也应她做主的。何况她未婚夫要死,即便顾雁回不是楼山阁的人,他们也应该救他一命。这本是义不容辞的。虽然这代价,的确有些大了些……
子竹砸了温亭娇,还犹自不解气,张牙舞爪仿佛还想上前动手。
舒平天摇了摇头,连忙命人把他带下去。
“储师弟不回来管教他的弟子,门下愈发不成体统了!”
舒师伯向来好说话,可也并非不讲规矩,这弟子冒犯她,恐怕得被惩治一场。温亭娇眼看着卞师长前往后山去启开山门,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师伯算了,饶过他罢,毕竟储师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若他回来知道了,定是要生一场大气。”
温亭娇这么说的时候,卞山柳脚步一顿,心中忍不住道,若是你储师叔知道你就这么嫁了人,恐怕更是要生一场大气。到时候,咱们就等着被他教训罢!
然而教训归教训,这场婚事是一定要办下去的。
因为……雁回山没落之势已是在所难免,温亭娇嫁给顾雁回,形同于雁回山与楼山阁联姻。魔道近来十分不平,尸傀儡竟蔓延到了他们这仙洲太平之地。只怕仙魔两道争锋是在所难免了。
温亭娇身为掌门之女,前途可见已是黯淡无光,今日顾雁回肯娶她,何尝不是雁回仙山的一个时机。
若能得楼山阁相助,想必他日魔道席卷,雁回山尚能保住一隅!
卞山柳不是自己师弟那般天真之人,之所以一力赞同这门婚事,便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而今,顾雁回受重伤,更是楼山阁欠了他们一个人情。开启照月洞府救顾雁回固然代价很大,可是听闻楼山阁已寻觅到一条很难得的仙脉。
山人经有言,仙脉若存,气脉不死。
若楼山阁能给予回报,卞山柳便认为这门婚事十分值当。自然,顾雁回受了恩情,他日也不至于会辜负亭儿。